「不行,二哥一定會發現的。」她自認瞞不過宮泓的鷹眼。
「擔心什麼?」宮夫人瞪她一眼。「妳只要想法子騙過他一天,等到離城三十里後,即使被他發現了,他也不至於為了妳而掉頭回來,耽誤大家的行程呀!」
也對。而且這趟路程起碼耗時兩、三個月,因為途中二哥還得逐站逐站地停下來調貨、放貸,到時候她老爹逼婚的期限一過,即使太上老君下凡地奈何她不得;如果半路上二哥堅持送她回來,頂多她再使出以死相脅的本事,不怕他不就範。
反正宮泓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出發之前決計不會太過在意女婢的形貌,只要她利用頭巾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要瞞過他頭一百里路並非難事。
「好呀,娘,就這麼辦吧!」水靈靈的清眸射出光彩。
為了篤行哥哥,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也為了可遇而不可求的遠程之遊,她決定把握這一生一次的機會。
※※※
宮家女人沒有料錯。
宮泓率領的旅隊先到臨安的店號去採集一些南北雜貨,再越過錢塘江,遠赴開封城的宮氏當鋪去視察近幾個月的生意狀況,直到第七天打算離開開封前往下一個聚點時,他才發覺寶貝妹妹原來一直潛藏在隊伍裡。
被人逮著的滋味,想當然耳,非常難堪。雖然她的存在帶給二哥一個結結實實的震驚,不過,這一路的行程上她可也探聽到不少讓自己極端意外的消息。
潤玉被喚到二哥跟前,黑緞似的長髮披垂下來,掛住大半邊臉頰,心裡仍然暗暗盤算著應該如何應忖二哥的怒氣。
「妳躲在婢女的陣容裡做什麼?」宮泓臉色鐵青。宮家四個兒子裡,就屬他的個性最火爆易燃,典型一代暴君的絕佳候補人選,所以兄弟妹妹裡沒有一個人不敬他三分的。
「這……這是娘的意思。」她吞吞吐吐地招出整樁事件前因後果,包括父親如何逼她下嫁鍾家,以及母親獻策的結果。
「娘真是糊塗了,居然陪妳鬧著玩兒。」宮泓喝出凶狠的命令。「不成,明天我就派鍾雄送妳回家去。」
「不要!」她猛然揚頓。辛辛苦苦躲到天涯海角來,哪可能說回家就回家,功虧一簣的事情她是萬萬不做的。「現在送我回蘇州,不如拿把大刀砍了我。」
「胡鬧!」宮泓差點火大得經脈逆轉。「妳一個未出嫁的黃花閨女,大江南北地四處遊歷,成什麼體統?咱們宮家的女眷可不比那些落拓江湖的女人,如果妳拋頭露面的消息傳揚出去了,以後還想不想嫁人?無論如何,妳明兒個就給我回家去。」
平時讓她跟著出來遊歷一番、開開眼界也就算了,偏偏他此行另有其它重要的目的,連家裡的人也不曉得他最終的目的地是何處,他又怎麼能洩漏給小妹妹知道呢?
「我不管!」潤玉也使出撒手簡來。「二哥,如果你硬要強迫我回去,我就向爹爹告密,說你去完洛陽之後打算偷偷溜到關外。」
「妳--妳知道了?」該死!
由於關外地區屬於蒙古人的勢力範圍,宮老爺子為了安全顧慮,不許宮氏產業在該地設立分號。但是宮家幾個兄弟全看出來,關外經過連年的征戰,物資缺乏,此時運些好貨過去販賣正是絕佳時機。說穿了,大夥兒全想發一筆戰爭財,所以他才瞞住老爹,假藉前往洛陽名義,其實沿途搜集了不少雜貨,打算運到關外去試試運氣。
這下子被小妹發現了,倘若她回去向父親大人告密,家人鐵定會發出十二道金牌押他回來。
必須轉換策略才行。
「妹子,二哥其實是為妳著想呀!妳不是最討厭臭男人嗎?」宮泓的語氣當下來個乾坤大挪移,輕聲哄她。「妳可知道這一路趕到洛陽,途中會遇見多少個臭男人?想想看,沿街叫賣的雞販子黏著雞毛雞屎,挨到咱們身前來兜售,那種氣味說有多難聞便有多難聞;還有小乞丐啦、癩痢頭啦,身上全是髒兮兮的跳蚤,一不小心就跳到妳頭髮裡,更何況那殺豬的……」
「別說了。」潤玉臉色蒼白地跌坐進椅子裡。
「還有蒙古人!我有沒有告訴過妳蒙古人的異味?」宮泓越掰越起勁。「妳也曉得,在沙漠裡清水的價值比同等重量的黃金更昂貴,蒙古人當然不會把它們浪費在洗澡上面,所以他們散出來的那股子臭味,真是……唉!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通常鬼蠻子一生只洗兩次澡,一次是他們出生的時候,一次則是踏進棺木之前。倘若妳閉上眼睛走在他們的營帳,包準分不出前頭散發出臭味的究竟是一匹馬或一個蒙古人。」
「住……住口。」老天,她快吐了……
「很臭吧?很髒吧?所以我才勸妳趕快回去。」嘻嘻嘻,宮泓心裡暗來。
潤玉的額角淌下冷颼颼的汗水。原來,男人都是如此粗鄙噁心的動物。決定了,這一生她寧可死也不要讓男人碰到她。
「的確很臭也很髒!」她揮揮額角的汗水。「因此,從現在開始我會緊緊跟牢二哥,絕對不離開你三步遠的距離。如果這一路上二哥讓那些髒臭漢子碰著了我的衣襟,小妹立刻掉頭回家……」
「真的?」那……太好了嘛!宮泓當場打定主意,立刻用十個叫化子來搓跳蚤給她瞧瞧,再叫十個殺狗的過來潑她黑狗血。
非常時刻,雖然運用這種對付魑魅魍魎的手段來招待小妹稍微下流了一點,但是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然後告訴爹爹你打算偷溜到關外!」她說完其後的但書,撩起裙襬,捧著作嘔的胃部回客房裡吞酸梅子去了。
若非妹妹和他正好同胞所生,宮泓絕對會跳起來詛咒她的祖宗十八代。
「他奶奶的!」他忍不住藉用老爹專用的口頭禪。難怪父親大人平時和妻子女兒吵架時永遠敵不過她們,原來女人耍起手段來,陰狠的本事比男人高出九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