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奔向他,緊緊抱住他,想著只要將他抱牢,他便哪裡也去不了。
「我不練了,我也不要爭氣,兄長再不醒來,獨門功法就此失傳,我必令它失傳,你、你就看著吧。」
她難得地使起性子,總歸是夢中,她再也裝不了平靜。
「賢弟已然長大,沒有為兄照看,也能過得好。」
「不好!不會好的……」
他歎息了,撫摸她的頭、她的發,一下摩挲她的肩膀和背脊。
她昏昏沉沉著,既歡喜又傷心,靜靜之間將他念得太深,唸唸之間又把心思藏得太遠……醒來時,沮流滿面,不知自己思了多久,而師娘就坐在榻邊,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原來還是讓師父和師娘擔心上了。
她裝得一點都不好,兩老早早已留意到,僅是不戳破罷了。
這一次回到南離山腳下,她自是把在南蠻的所遇所聞跟師父和師娘稟報過,也把凌淵然將蟲族毒膽收入體內、被老祖宗們及時控住之事一一道明,卻獨缺她與他之間的情感糾葛。
這回哭著醒來,再難裝作若無其事。
她若堅決不說,師父和師娘絕不會逼她,卻知兩老定會為她更加憂心。
她對著師娘緩緩說起心裡事,說起她與凌淵然之間的事,說起自個兒的女兒家心意,說起兩人的情盟,還有那個彷彿生離亦若死別的五年之期。
「那就去做些什麼吧!」師娘後來這麼對她說。「也許回他所在的地方探探,即使僅能隔著一道門陪他虛空行走,那亦可行,總比成天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來得好,你覺如何?」
師娘摸摸她的臉,微微笑道:「當年緣起,如今情長,緣分總歸天生,順著去走,一切會好的。」
於是她又一一拜別師父和師娘,離開南離山腳下,往蒼海連峰而去。
她出門向來輕囊從簡,此次隨身之物仍少,卻帶著幻景花和一根洞簫。
金絲竹洞簫,是當年閣主大人硬要認她當「賢弟」時,贈給她的見面禮。
她對音律的領恆並不高,凌淵然雖曾指點過她,但她一直沒能潛心去學,是後來在綠竹廣居日子過得安生了些,她才又隨盛巖蘭學習,漸漸有些進展,亦習出一些心得。
往蒼海連峰這一路上,她在夜深寂靜之時,常借簫聲遣懷。
某夜野宿江邊,打算隱天一早搭船渡江,她又將洞簫吹得嗚嗚響。
她亦有自知之明啊,自個兒這技巧實在有待加強。
她吹出的蕭聲僅到不虐人耳朵的程度,那還得歸功閣主大人親手所製的這把金絲竹洞簫用材好、做工精良,能補她的不足。
不過話雖如此,她每每抒發過後,不管音有沒有吹在點子上,反正內心是能暢快幾分的,卻未料這一夜,江上竟有琴音來相和。
不!似乎……不是相和。
對方是撥琴沒錯,但斷斷續續的,最後又急如亂雨,陡止,彷彿已脫力。
是求救?!
她意會過來,那股子行俠仗義的氣概盡數復生,身軀動得比腦子快,憑本能立時尋到最佳的掩護所在,化明為暗,細心觀察。
結果無意再踏江湖,卻還是踏了一回江湖。
第14章(2)
近來在江湖上惡名昭彰、人稱「笑笑生」的採花淫魔,從江北一路往江南做案,此賊武功不弱便罷,輕身功夫那是練到如火純青之境。
正道人士幾次設陷阱圍捕,次次教他逃脫,幾回還賠了去人又折兵,當真刮他千遍萬遍都不足消心頭之恨。
琴音出於江上,惠羽賢暗中潛入蕩在江心上的那艦中型蓬船裡,驚見一妙齡女子被下了迷藥困於船中。
許是未嗅入過多迷藥,又或者迷昏許久醒來,女子已能勉強睜眼,但氣虛無比,她聽得夜中傳來簫聲,見一旁恰擱著一張琴,便急中生智,勉強撥琴求援。
而蓬船中之所以備琴,還得「感謝」笑笑生自詡是江湖才子。琴乃君子之器,就算禁不住去淫人妻女,也不忘跟君子靠攏。
惠羽賢尚不及將女子帶走,篷船主人已返回,是一名蓄著山羊鬍、身開有些佝僂的中年書生,他以水上飄的輕功躍上篷船,肩上還扛著一名勁裝姑娘。
狹路相逢,且看誰勇得過誰!
她卻不知當時她仗劍立於船篷之前,月出雲間,清輝鑲得她滿身耀華,月光與水波相瀲,映出她一張俊俏無端的面容,更照出她身若秀松、神似芝蘭的姿態,俊且可愛,秀且英氣勃發……看得淫賊兩眼都直了。
笑笑生手勁不禁一鬆,肩上扛著的姑娘重重摔在船板上。
那勁裝姑娘未暈,只被點了穴,無法移動身體,不能言語,只能瞠大眸子慌張直看。
淫賊回過神,朝惠羽賢眉開眼笑,露骨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兩手還丈量般當空比了比,淫穢得不堪入耳的言語更是成筐道個沒完,只要是姑娘家……不,只要是個女的,沒誰聽了不臉紅耳熱、羞憤慌亂。
無奈今夜淫賊遇上的不是個女的……嗯,不,確實是個女的,但要想令其臉紅羞澀,得有閣主大人那般「人前人後兩張臉」的不要臉本事。
惠羽賢眉頭動都沒動,由著對方步步逼近。
她意在先保兩名姑娘家安全,所以一直等待,拿自身當餌,等著笑笑生靠近再靠近,近到她已聞到他身上異香。
下一瞬,笑笑生出手,迷魂散加上迷蹤點穴手法往她身上招呼。
惠羽賢亦出手,軟鞭倏地一拋一帶,在他身後甲板上的勁裝姑娘捲到自個兒身後,往篷子裡一拋,讓兩名姑娘都在裡邊好好待著。
她想妥了,她不想把誰救走。
今夜她惠羽賢豁出去當一次搶匪,就搶這艘船。
這是自南蠻與蟲族交毛之後,惠羽賢頭一回與人動武。
不打不知道,一打還真令她自個兒嚇一跳。
閣主大人閉關未醒,她將「激濁引清訣」練過再練,不知不覺間與南離一派的內功相鋪相成。
而回到南離山腳下過活,師父和師娘見她的武藝有些「另闢蹊徑」的味兒,竟也由著她去,甚至會直接試她功夫再論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