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們正立足在拖垮蘇為仁的地皮上。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她忽然出聲。「蘇老頭把他的全副家當賭進這座大樓,孰料被房屋滯銷給拖垮了,而現在呢?」
他並沒搭腔。
現在商業大樓仍然好端端的挺立在原地,該出租的戶數已經出租,該售賣的住宅也已售賣,替所主人賺進大把鈔票,徒讓那個姓蘇的傻瓜落個為人作嫁的下場。這絕對是蘇為仁今生所踢到的最大、最硬的一塊鐵板。
「類人猿,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她興致又起,拉著他繞往建築物的後牆部分。
「做什麼?」難得見到她的眼中興起一丁點火花,他只好順著她溜躂過去。
「應該在這一帶沒錯……」她蹲在右側角落,思量一會兒,居然扒開人家種花的黑泥。
「倚月!」他的低喚聲充滿反對阻止的意味。
「別吵,還不快點過來幫忙。」她不甘心只有自己擔當偷雞摸狗的重任,還想拖他一起下水。
「不!」他拒絕得明瞭爽快。
她選擇忽視他的單音節,泥鰍手牽過他的領帶,硬把他拖下水。
「兩個人、四隻手比較快嘛!」倚月興匆匆的。
「你到底要找什麼?」齊霖只想盡快完成任務,早早逃離現場。
「儘管挖就是了……」她手的動作猛地一緩。「也!有了,有了,在這裡。」加緊拔開擋路礙事的泥土。「你看!」
齊霖以為看錯了,下意識想揉揉眼睛,這才想到自己的手上沾滿濕髒的污土。
尖嘴螺絲起子在堅硬平滑的石質面,以三橫兩筆的精簡手法刻劃出生動的圖案──一隻烏龜騎著兩輪的交通工具呵呵笑,脖子上打著斜紋領帶;旁邊還寫著幾行小字:兩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蘇老怪,女兒要,他不睬,偏偏送給王小開。
「不錯吧!有創意喔!」她咪咪笑。
「旁邊的兒歌是什麼意思?」他的領悟力稍微遲頓一點。沒辦法,類人猿嘛!腦部發育是比平常人緩慢幾百年。
「大樓初落成的時候,小女子就讀的國中正好掀起越野車的風潮,我一時手癢,破天荒向老頭子要求買一台作為生日禮物,他隨口答應下來。後來聽秘書阿姨說他確實幫我訂了一輛,但是我等了兩個月都沒拿到,有一天到公司去大興問罪之師,恰巧聽見『宏觀』的王董事長向他道謝,說王大公子很喜歡那台越野車。我當下就知道他又逮著機會拿去籠絡人心了。」她聳聳肩。從小到大她被犧牲的情況發生過太多次,早就習慣了。「為了表示嚴正的抗議,我特地在他的『得意之作』底下留話。」
現在聽起來,這是小事一樁,然而對當時的倚月而言,其中的傷害性是永生難忘的。憑她掌上明珠的身份,原本應該受盡嬌寵,結果反倒淪為二等公民。
齊霖忽然很想把蘇為仁從墳裡掘出來,狠K他一頓。
「事情發生在你的國中時期?」為了轉移她傷懷的記憶,他故意敲敲額頭沉吟。「我想想看,你就讀國中的時候,我已經服完兵投,嗯……當時應該剛回到齊氏茶業……對了,茶廠才剛被我父親大人搞得一團亂……哇!當時我已經很老了!」
「才不會呢!」她不依地大喊。哪能讓他憑一個老字就隨便翹頭。「配我剛剛好!」
為了證明她所言非虛,倚月章魚似的勾向他的脖子。
「你的手!」怎麼可以拿烏漆抹黑的爪子在他的白襯衫上面摸來摸去。「別玩了,先回車上──」
蘇美人哪肯理他,巴在他肩膀上就是一陣香吻。
「別──唔──倚……」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光天化日之下,再好的情趣興致也跑光光。
「嘩──」
警衛伯伯正買完香煙,遠遠朝他們吹著哨子衝過來。「喂喂喂,你們在幹什麼?」
哇,穿幫了。
「好刺激唷!快溜!」她居然開心得很,嘻嘻哈哈地揪著他衝向後門。
「等一下,我的鞋子掉了。」他一輩子沒這麼狼狽過。
相信他後半輩子都會記得,自己在即將邁入三十歲的那一年與一個毛頭小女生被警衛追著跑。唉!講出去實在丟死人。
「快點,我可不想替你送牢飯。」土城看守所距離南投足足有十萬八千里遠,她沒興趣天天通勤送便當。
嘩嘩嘩!「別跑!」警衛追上來了。
他們被抓到可就糗大了!齊霖拔腿狂奔,速度居然比倚月還快。
「喂!」她目瞪口呆,望塵莫及。「類人猿,你完全不顧江湖道義!」
對喔!齊霖趕緊煞住腳步。難怪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原來倚月還落在後面。
「快快快!」他衝回來把她夾在腋下,帶人跑步比較便捷迅速。「莫怪你跑得這麼慢,平常為什麼不多運動?」
「等一下。」她又想耍花樣。「反正已經被人誤會為賊了,索性偷他一點東西,免得白跑一趟。」
倚月掙脫他的懷抱,折回中庭的花圃裡摘了一把鬱金香。
「嘩──」警衛怒火沖天的哨子聲從十公尺外穿進他們的耳膜。
「他追來了。」齊霖回頭揪起她,加緊逃離現場。
這丫頭就會給他惹麻煩!
「也!也!也!來捉呀!」她還有空回頭向對方挑畔。
哈哈,老阿伯一個。
本來偷花只是一件小事,但那位不服輸的老伯伯似乎被她囂張的舉動氣到了,卯起勁來要追到他們。
「咦?他那麼敬業賣力幹什麼?」她被人抱在懷裡舒舒服服地逃亡,還有興致發表評論。「大樓警衛的薪水又不是可觀到需要用腳趾頭幫忙數,他追到我們也沒獎品呀!」
「你的屁股就是獎品。」起碼對他而言,打起來一定很過癮。
「喲!」她曖昧兮兮地笑了。「原來閣下還有這種『特殊的偏好』,我以前沒發現也!」
他的眼角殺給她寒颼颼的冷光。
警衛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舊不肯放棄,非但如此,他硬氣得很,一路上也沒大聲呼叫、要求路人幫忙,顯然打定主意非靠自己的能耐體力逮到他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