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照顧她。」他緩和一下自己太過激烈的語氣。「等到她可以出院時,我會帶走她,不用煩勞社工人員。」
「可是……」宋醫師還想爭辯,一旦迎上他冷冽的眼神,千言萬語馬上化為唾沫吞肚子裡,何苦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病人冒犯島上的新貴財閥?「好,那……就這麼辦了。」
懷中人兒輕輕蠕動一下,她生命中最黃金的時光就此被兩個陌生男人決定,而她卻無能改變,甚至連清楚的意識也沒有。
不,他不會再為她動用自己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
「你……ㄔ」波光瀲灩的眼中依然洋溢著迷惑。
「她究竟想找誰?」專屬護士走進來湊熱鬧。
樓定風並不直接回答。
「ㄔ……」昏茫的病人固執追問著。
他低眸凝視她。
是!他知道她想找誰,但是他不會理會她的問題,永遠不會!這是他最大的報復。從今而後,章水笙的生命中只有樓定風,而不再有那個令她切切掛記在心上的名字──
長淮!
施長淮!
第二章
傷癒……
章水笙住院期間,樓定風回紐約處理分公司的業務。她復原的速度出奇的良好,兩個月前院方傳來她毒傷痊全的消息,再隔半個多月她已經能出院了。
水笙的語言機能大致上已經恢復,不過暫時只能說出一些片斷的詞彙,若想以完整的句子交談,有賴進一步的治療和復健。
她還記得他嗎?樓定風踏入通往頂樓頭等病房的電梯,心中納悶著,闊別近三個月,想必她和主治醫生、護士混得很熟,應該不至於像當初一樣只認得他。與他們比起來,他又退回陌生人的身份。
來到病房門外,他忽然遲疑了。他將會見到一個怎樣的章水笙?他該如何對待她?
病房內隱約傳來談話的聲音。
「來,試試看讀出這串句子。」復健師拿出十成的耐心勸哄病人。「你做得到嗎?你認得出這幾個字嗎?」
水笙抿緊櫻唇,固執地不肯開口。
「章小姐……」復健師實在拿她莫可奈何,巴不得自己這輩子從沒遇見如此難纏的個案。「我們已經僵持了一個下午。你為何忽然不肯和我合作?前幾次咱們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
她仍然悶聲不吭半晌才開口:「我,出去,這裡。」
「你想出院?」起碼她終於肯張嘴,復健師鬆了一口氣。「別擔心,聽說過幾天樓先生會回來替你辦出院手續,你馬上就能離開這裡。」
「樓?」好熟悉的姓氏,帶給她似是而非的聯想,卻牽不起腦海深處的記憶。
「對,就是那個送你來醫院的男人。高高的,冷冷的,酷酷的,記不記得?」復健師精神一振。或許可以把語言練習的課程轉為測試她的近程記憶能力。
「樓!」她想起來了。那個男人!「樓,要他。」
「好,你乖乖把這個句子念完,我就想辦法讓你見他。」復健師哄她。
「不,見他,現在。」她是個意志堅決的女人。
「章小姐……」復健師簡直欲哭無淚,現在臨時要他上哪兒弄個樓先生來給她?「樓先生現在待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也沒那麼遠。」病房門扉無聲無息地打開,淡然的低沉嗓音飄蕩而來。「水笙,胡鬧什麼?還不趕快把句子念完!」
他。
她慚愣地怔住了。記憶中的面孔,風雨夜襲中的面孔──
長……不,不是這個名字,到底是誰?她捉不住腦中浮動的人影。
樓定風的眼中暗藏著洶湧的風雨。她依然清麗得不可方物,怎麼可能?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奄奄一息、皮膚蠟黃、披頭散髮,隨時等著被清潔大隊用十加侖清潔劑洗刷一番,她怎麼可以這般美麗?怎麼可以?
突如其來的不悅揪緊他的眉心。
「你多練習一會兒,我去辦理出院手續。」他驀地轉身,帶著一絲無法解釋的怒意,他希望她的日子過得很悲慘,但她卻該死的美麗。
「你!」他的腰部突然環上一支白膩膩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軀幹,柔軟粉臉貼上他的背脊。「你……不走。」
她記得她!
樓定風說不出心頭怪異的感受,居然有點……甜。他回頭迎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的眸中有淚意,而他,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間,心軟了。
「過來。」他的聲音帶著不自覺的暗啞,引她來到攤開的學習簿前。「念完這個句子我們就走。」
她出奇的溫馴,乖乖拿起本子,換上討好的笑容,一字一字困難地念出來:「中午……嗯……X陽……」
「太陽!」樓定風和復健師異口同聲地糾正她,再同時互望對方一眼。
「太陽……很……」她忽然揪起了眉頭,被下一個字難倒了。「很……XX……」
「烈!中午的太陽很烈。」復健師覺得非常滿意,用力點頭。「不錯不錯,雖然她音節上有些失真,不過辨字能力已經有長足的進步。章小姐,再加油哦!」
但她的注意力沒放在復健師身上,視線焦點緊緊盯住樓定風,眼中充滿期待讚美的緊張神色。他頓了一下,終於輕輕點頭。
「嗯,念得不錯。」話中微有不情不願的稱賞。「好啦!去收拾東西,我們回家了。」
臨出門之前,他忽然回頭對復健師。「這位先生……?」
「我姓張。」復健師連忙接口。
「張先生,如果我今天沒有出現,你知道上哪兒找我嗎?」
「呃,不曉得。」
「那麼你就不該承諾章小姐你會讓她見到我。」他嚴苛地打量對方。「我很不欣賞任意許下承諾卻無法實現的人。」
語畢,樓定風簇擁著水笙離開,不理會復健師呆愕的臉。
他怎會被好求憐的表情打去呢?實在不可思議!剛開始就出師未捷。以後該如何折騰她?他越想越沉悶鬱結,回程的途上一直沒給她好臉色,偏偏她似乎不懂得怕他。
水笙坐在加長型轎車裡,睜大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窗外的天地,對所見所聞的一切感到好奇極了彷彿這個世界對她而言是全新的,以往從來未曾見識過,其實這倒也沒錯啦!自她回復意識之後,舊有的認知全部消失了,這個世界之於她的確是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