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水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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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她指著馬路上成排通過的白色禽類。

  「鵝。」他把握時間埋首在公事堆裡,不打算理她。早知道就別叫司機繞小路,他原本以為鄉間不會塞車,回程應該會順當一點,誰知道卻遇上一大堆雞狗牛羊,惹出她一籮筐的好奇問題。

  「那?」她指著某只嚼草根的巨大哺乳動物。

  「牛。」那個傻瓜幹的好事?一股十塊錢、正在起飛的股票反而建議他賣掉!那幫證券分析師該趕回街上當乞丐了。

  「粘一起!」她又見到嶄新的發現,連忙拉著他大驚大叫。

  「什麼?你又看見什麼了?」他越來越沒耐心。「那是狗嘛!公狗和母狗。」

  「兩隻粘一隻?」她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那是──」老天!他該如何向一個正在接受腦部復健的女人解釋動物的生理問題?「它們正在做……嗯……可以生小孩的事情。」

  「小孩?」

  「對,就是大狗生小狗……」該怎麼說呢?「就是……嗯……它們……」他被難倒了。「噯!你少煩我,我的事情都忙不完了,你還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她明明是病人嘛!天下怎麼會有如此不安分的病人呢?他記得以前的章水笙貞靜可愛,哪像現在這麼吵鬧。

  他不罵還好,罵聲一出,她的美眸立刻蒙上一層淚霧,嘴角垮了下來,開始顫動。

  哦,老天,她要哭了,她要哭了!樓定風被她發達的淚腺嚇了一跳。以往交手的對象,無論是客戶或敵人,一旦屈居下風便會立刻想辦法挽回他們的頹勢,再不然便是有風度的暫時性撤退,可沒人像她一樣動不動淚水就流下來。

  這一招淚眼攻勢已經接近撒賴的程度,他突然不知該拿她如何才好。

  樓定風的「畏哭症」是有原因的,在他年輕的大學生涯時代,有個洋妞愛上了他,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錯誤消息,認定了東方男人最喜愛嬌嬌柔柔、弱不禁風的小女人。而她表現自己嬌弱的方式就是:成天掉眼淚。舉凡小貓跳到樹上爬不下來、蟑螂被車子輾過去,她都能哭上十分鐘。被她糾纏了整整一年之後,從此他視女人哭為畏途。

  「你別哭……別哭……」她哭得他完全沒軋。「好好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不該罵你,別哭了好不好?」

  「好。」珠淚霎時收回去。

  他登時啼笑皆非,有種上當的感覺。原來章水笙受傷前和受傷後沒有多大差別,都是善於騙人的小禍水。

  不,應該說,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環節:女人是不講求戰略技巧的,她們會直接採取最有效的捷徑,管他講不講理。

  回到家後,樓定風叫出宅子裡所有的工作人員排排站好,盡責地替她解說每個人的身份,介紹的過程中他的臉色卻陰沉得難看。

  「這是管家張太太、司機老王、廚師老程負責打理你生活起居的李小姐──」他仍然為自己輕易地受她一舉一動的影響而感到鬱悶。「記清楚了嗎?記清楚就上樓休息,你一定累了。」

  然後他掉頭就走,不想再理她。

  結果他的腰部又多了一隻手。

  「水笙……」他真的被她打敗了。「不要隨便對男人摟摟抱抱,趕快上樓。」

  一旁的工作人員礙於他平常的威勢,敢笑不敢言,看見他們等著看好戲的表情,他更火大了。

  「水笙,我叫你放開聽見沒有?」她沒理由特別纏他呀!出事之前,他們甚至算不上朋友,為什麼她格外纏著他?

  「不。」她的臉蛋埋進他背部拚命搖頭。「不,不。」

  他的背部傳來一陣濕意,這表示──她又哭了;這也表示──他又投降了。「好好好,我陪你上樓。」

  他受不了女人哭!

  樓定風認命地拉她上樓,不忘回頭投給傭人警告的一瞥。大家登時噤若寒蟬。

  來到二樓分派給她的閨房,他指著床鋪對她皺眉頭。

  「章水笙,坐下。」他決定和她好好談談,她必需弄清楚誰是老闆、誰是夥計,誰靠誰吃飯、誰該聽誰的。

  她聽話地坐在床沿,雙手平放在膝上,一副乖乖牌的模樣。哼!他可沒被她唬過去。

  「聽著,我不喜歡旁人不聽話,如果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就要照我的吩咐去做,懂不懂?」他雙手換胸,凶神惡煞的峻目瞪著她。

  「嗯。」她溫馴地點了點頭。

  「以後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不准耍賴、不准哭鬧、不准討價還價,懂不懂?」

  「嗯。」她仍然綻出滿臉討好的甜笑。

  「很好。現在我要你乖乖上床睡覺,睡完覺就該吃晚飯,你必須聽話,不准說不,懂不懂?」既然她顯得非常配合,他的口氣當下軟了幾分。

  「嗯。」她明燦燦的瞳眸好純真、好可愛。

  「非常好,顯然我們已經取得共識。」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第三度掉頭想離開她──而他的腰際也第三度多了一雙緊緊圈上來的細嫩手臂。

  「章水笙──」他已經氣不出來了,壓根兒就接近歡喜的地步。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已經說好了。」

  她抬頭,清艷細緻的容顏笑瞇瞇的,無論多麼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對這樣的面孔發作。

  「不走,陪我。」她賴在他懷裡撒嬌。

  「剛剛已經說過了你該睡午覺,你也答應聽我的話,怎麼轉眼又賴皮?」他努力想板起臉來。

  「沒說,你不陪我。」口齒不靈可沒影響她的邏輯思考能力。

  他為之氣結。還說她懂,她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是敵人!她的頭號天敵!而她卻要他留下來陪她睡覺。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挫敗地咕噥,「什麼都不懂。」

  她實在很──賴皮!

  事情為何會這樣發展下來?樓定風無論如何也猜想不透。他可不是請她來當客人的。

  他原本計劃得周祥萬分──等她身、心狀況復原一些,對週遭的感受性開始恢復了,他就要冷落她、羞辱她、輕蔑她,施與強大的精神虐待,讓她的日子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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