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少了一個令她懸心的人,搬回去又有什麼意思?
「不用了。」她苦笑。「等孩子大一點,我再帶她回──」
一根冰冰涼涼的金屬管忽然抵住她的後腦勺,她的話聲嗄然中斷。
「也好。」彼端的江石洲仍然沒察任何異狀。「對了,你何時回來出庭?警方指出他們雖然掌握了足夠的物證,證明八個月前確實發生了謀襲的案件,但是,依舊缺乏直接的目擊證人指認兇手是唐氏兄弟,所以需要你回島上走一遭……」
嘟──
來人接過她的話筒,切斷兩人的通訊。
「章小姐,好久不見。」粗鄙的男中音。
唐正文,謀害樓大哥的主凶,她化成灰也記得他的聲嗓。
「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保養得美美白白、漂漂亮亮的,我和我老弟可沒那麼好運了。起來!」唐正文硬拖著她往房間走。「施長淮呢?」
「在他房裡。」她暗暗祈求小去尤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哭鬧起來,引起他的注意力。
「哦?真奇怪,他明明哈你哈得要死,既然樓定風翅膀掉了,他還客氣什麼?要是換成我,不知道已經上你幾次了。」濕暖的曖昧氣息呼向她的耳朵,她竭力捺下作嘔的感覺。
「你想幹什麼?」
「我這個人對你沒有偏見,但是為了我和老弟的未來著想,只好選擇剷除兩位擋路的目擊證人,你不見怪吧?」他拉開房門,又推她一把。「走,咱們一起去拜訪那位多情重義的施先生,帶我去他的房間!」
水笙的心頭涼了半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唐正文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他們,今晚想來是凶多吉少了。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她犧牲自己向施長淮示警。
主意既定,她突然伸腳勾倒身後的人,跳開他的鉗制放聲大叫:「長淮──」
第一個對她的尖叫有反應的人,是樓去尤。她忽然從夢中驚醒,咕噥兩聲,張開嘴巴跟著哭了起來。
「媽的,賤貨!」唐正文沒想到她竟然敢在左輪手槍下捻虎胡,當場破口大罵。「你以為我的槍拿著好玩的?」小嬰兒嗚嗚咽咽的哭號聲吵得他心煩,對準水笙的槍口移向小床鋪。
「閉嘴,小野種。」
「住手!」她大驚失色。「別傷害她。」連忙揉身撲向嬰兒床。
所有事件在一剎那間完成。
她撲向女兒的同時,房門和陽台門同時飛撞開,各有一道黑影欺向兩個方位。從陽台跳進來的人影距離她和小寶寶較近,眼前一花已經擋在她們身前。
唐正文選在這個時刻開槍。
從房門衝進來的人形隨即撲倒他,兩人在地毯上激烈地糾纏。
來人是施長淮。他以全身的重量壓制住唐正文,並且扣住他持槍的右手,用力打向花崗岩制的小石桌。才敲了兩、三下唐正文的指關節就沁出血絲,痛叫著鬆開手槍。
施長淮趁機反扭他的臂膀,夾手搶過地上的致命武器,而唐正文甚至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切便已宣告結束。
水笙愣愣地呆坐在地毯上,眼前龍爭虎鬥的場面完全飛出她的視界,即使女兒驚哧的哭叫聲亦喚不回她的注意力。
她的眼眸,定在從陽台撲進來的人身上。
「該死,又中槍了。」他撫著肩膀苦笑。「我今年八成和槍械犯沖,上次射中的三槍才剛癒合,肩膀上又多了一個洞。」
樓……樓定風?
真的是他!
駭異、驚喜、不信、難捨、思念……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她腦中衝撞,激盪得她頭暈腦脹。緊繃了近一年的心弦忽然崩潰決堤。她的淚水逐漸在眼中匯聚。
「喂喂,別哭,千萬別哭!」樓定風好不容易克服肉體上的痛楚,一旦迎上她的眼眸,腦中的警報器霎時噹噹響個不停。
太晚了!集匯的清淚化為水珠,偷偷滑上香軟的玉頰,一顆、兩顆、三顆……
「哎,你別哭。有什麼好哭的?」他分不清自己的頭比較痛,還是傷口。
「你……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控訴性的淚水氾濫得益發恐怖。
「我身不由已呀!」
顯然這種情況很難在一時三刻之間分辨清楚。
「對不起,插嘴一下。」施長淮一記重拳敲昏唐正文,挽著他走出門外。「你們慢慢談,我去報警,順便叫救護車。」
兩人繼續夾纏不清,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和離去。
「我掉進海裡,被菲律賓的漁船救上來,等他們收網靠岸之後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小寶寶又咿咿哇哇哭得更大聲。
「你上岸之後為什麼不回來?」她抱起女兒拍哄,含淚逼問他,景況像煞了苦情母女的連續劇照片。
「船上的醫療設備差透了,我的傷口受到感染,在醫院裡多躺了兩個月才出院,而且那還只是第一次手術而已,一顆子彈卡在我的靜脈血管壁上,當地的小型醫院設備不夠行,臨近借不到『人造心肺』,醫生只好先開刀幫我穩定傷勢,但是子彈仍然留在體內。直到上個星期才真正拿出那顆血管壁的鉛彈,確定我的老命保得住,於是我立刻打探到你消息,動身來找你。」
幸好他有先見之明,預先在瑞士銀行開立了戶頭,才沒被那群吸血成性的醫生和船員搾乾。否則在那種見錢眼開的地方,少了銀兩做為後盾,即使他在醫院裡流血至死也沒人理他。
「那你也應該打電話回來呀!」
「何必?」他歎息。「如果我最後沒能倖存下來,乾脆讓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掉下懸崖死了,也好過傷心兩次,不是嗎?」
居然說這種話!
「不是、不是、不是!」她抱緊女兒,兩人一起放聲大哭,「無論你是死是活,好歹也該讓我陪你走完這一程,你怎麼可以剝奪我身為妻子的權利!嗚……」
「好了好了,別哭了!」七字真言。
「你狠心丟下我跑掉,害我和去尤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我一點也不關心女兒的培養與幸福,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愛她,根本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