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妙手生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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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既然提到孫婆婆,楚槿停下筷子,對小棠、小楓說:「有件事,我想同你們商量。」

  「什麼事?」楚楓嚥下嘴裡的青菜。

  過去半根青菜都要人哄半天才肯入口,現在不到六歲的他明白人事已非,自己再沒有驕縱的本錢。

  目光落在弟弟們身上,她問得認真,「你們還想繼續唸書嗎?」

  楚棠、楚楓互望彼此一眼,眼底都有著渴望,但轉頭看楚槿時,動作整齊地搖了搖頭。

  他們心知肚明,連米糧教要靠人救濟,壓根無權談論學問。

  楚棠細細問過衛忠了,他們知道這宅子是衛大人的,孫婆婆也是看在衛大人的臉面上才接濟他們菜蔬米糧,所謂救急不救窮,這樣接濟十天半個月可以,怎能長年累月?

  救下他們姊弟三人已是大恩,斷無繼續要衛珩養活他們的理兒。

  而姊姊不過十二歲,比起他們,姊姊更少出門,要靠她養活一家子,再供他們唸書,這根本是強人所難。

  他們的「有志一同」並未讓楚槿失望,只教她心疼,家逢巨變讓他們變得敏感、早熟且小心翼翼。

  「我明白你們的顧慮,讓你們繼續唸書確孌是很大的負擔,但是祖父、伯父、爹爹和堂哥堂弟們都不在了,楚家門楣只能靠你們撐起來,若你們放棄仕途,楚家長輩在天之靈如何能安?」

  長輩們的生死是楚棠兄弟倆一直想卻不敢碰觸的話題,現在卻被姊姊戳破,倏地,楚楓眼眶泛紅。

  他抬起臉,兩顆淚水順著頰邊墜落,哽咽問:「姊姊,爹娘是不是已經死了?」爹娘把他和哥哥塞進密室時那絕的表情,他看得凊凊楚楚。

  娘親吻著他的頭,低聲囑咐,「答應娘,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他年紀雖小卻不傻,臨風院外的尖叫聲、哭喊聲、刀劍鏗鏘聲那麼大,他怎麼會不曉得楚家正在上演著什麼事,他硬抱住娘親的腰,想她和爹爹一起進密室。

  娘不斷跟他說抱歉,哭著說:「對不起,娘不能陪你長大。」

  爹目光微凜,逼著哥哥硬把他抱進密室,緊接著密室門關起,一陣黑暗,他再也看不見、聽不見外頭的情景。

  他問哥哥一百次,「爹娘會不會死掉?」

  哥哥梗著脖子回答,「等壞人離開,爹娘就會把我們接出去。」

  哥哥不曉得自己有多氣虛,可他聽出來了,他知道哥哥說的是安慰人心的謊話。

  果然,等了許久都沒等到爹娘打開密室,他們累又渴,恐懼像張網子,密密實實地將他們籠罩住,他不只一次為自己死了。

  終於,密室打開,他很虛弱,卻拼著最後一分力氣喊爹、娘,可惜救下他們的不是爹娘,而是衛大人。

  之後,他再也不敢問,怕問了,爹娘就真的回不來了。

  楚槿拭去小楓的淚水,坐到他身邊,將他摟進懷裡。小楓的眼神告訴她,他早就知道一切,只是不願意承認、不肯相信,那種感覺她懂。

  就算親眼看見爹娘被殺,她依舊口口聲聲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夢境,企圖否認到底,相信只要否認得夠用力,等明天清醒,她又會回到自己的閨房裡,而窗口那株桂花依舊飄著淡淡的甜香。

  摟緊小楓,她放任淚水狂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楚棠仰著頭,堅持不哭,他用力揉鼻子,把鼻頭揉得紅通通的,並且一再告訴自己,他是男人、是這個家的樑柱,他必須比誰都更堅強。

  只是,他心底存著一絲絲的希望,如果他和小楓、姊姊能夠活下來,其他家人是不是也能倖免於難。

  楚棠吸掉鼻水,清清微啞的喉嚨,問:「除了我們,楚家都沒人了嗎?」

  一句話把楚槿推回那個晚上——她躺在停屍棚裡,聞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沉重的京慟敲擊著她的心。

  但最讓她疼痛的不是這些,而是耳邊清楚的對話。

  野花重複著官兵們的話,「楚家主子三十七人,奴僕二百一十三人,無一倖免。」

  小草說:「他們都死不瞑目。」

  風輕輕吹拂而過,在她耳邊低語,「既然活著,就好好撐下去,他們沒有你的幸運。」

  天曉得,她一點都不想要這樣的幸運,若不是因為弟弟,若不是因為心疼與責任,她寧願自己走過奈何橋,飲盡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也不想承擔這樣的悲慟。

  「姊姊……」楚楓在她懷裡輕喚。

  用力抹去淚水,楚槿堅定地握住楚楓的肩膀,鄭重地回答楚棠,「誰說楚家沒有人?楚家有你、有我、有小楓,如此便有希望。我們必須好好地活著,活得光彩、活得抬頭挺胸,必須讓爹娘長輩為我們感到光榮。」

  楚棠黯然神傷,所以真的只剩他們三人了,爹娘、所有長輩、堂兄弟、堂姊妹通通不在了……雖然早就猜到了,可親耳聽見,依舊難以忍受。

  他坐到楚楓另一邊,伸長手臂環住姊姊的肩膀,把楚楓圈在兩人中間,目光微黯,問道:「姊姊,是誰幹的?」

  楚楓仰頭插話,「衛忠叔說過,是龍安寨的土匪,皇帝已經派人將他們剿滅。」

  這種話能騙騙年幼無知的楚楓,欺不過楚棠和楚槿。

  「楚家和龍安寨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何要滅我楚氏一門?」楚槿沒有一口氣否決楚楓的認知,而是提出問題,讓他自想清楚。

  「他們窮瘋了,想要咱們家的錢。」

  「祖父為官清廉,在世家權貴中,楚家算得上清貧,若龍安寨為錢殺人,京城大戶那麼多,一個個都富得流油,為什麼盯上楚家?就算盯上,也沒必要非得滅盡兩百多口人,燒房毀捨。」楚棠回答。

  「……所以兇手不是龍安寨的土匪嗎?」楚楓一臉似懂非懂。

  楚棠擰眉道:「龍家寨不過是代罪羔羊,是為著杜絕天下姓悠悠眾口的犧牲品。」

  「皇上知道嗎?大理寺不管嗎?」楚楓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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