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以前不是姓『歐陽』嗎?」杜父狠狠朝他背上拍了一掌,雲開吭也不吭地捱下來。
「爸,我昨天告訴過你他這幾年的遭遇了。」難不成昨天下午長達三個小時的問話全是白搭?
「喲!俺想起來了!你老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嘛!」杜父哈哈大笑,玻璃杯裡的水液震得左右搖晃。如果不是杜父自己說出來,想說服旁人他和嬌柔纖弱的墨瑋是父女,只怕必須抬出一桶硫酸當威脅。
「來來來,坐坐坐!」杜母當場接過主持棒子。「卡緊點菜,大家要吃啥?」
「來一壺茅台!」杜父再拍他一掌,這回他輕輕咳了兩聲。「小子,咱們來喝個不醉不歸。」
「爸,這裡是港式飲茶,不賣茅台。」
「那就不喝酒了,來個麻辣鍋吧!」
「爸,港式飲茶也不賣麻辣鍋。」
「他奶奶的,香港人全成了仙啦?啥都不吃不賣!」
「爸,小聲一點,如果廚師聽見你的批評,他會很難過。」
「格老子的,不讓他聽見我也很難過啊!你寧願別人難過還是自己的老爹難過?」
有道理!
墨瑋對雲開哀傷地微笑。「我輸了。」
他勉強按捺下喉間冒泡的笑意,提起隨身攜帶的公事包,打開來。「杜伯伯,你看這是什麼?」
「哎喲!」杜父當下眉開眼笑,拎起兩瓶瓷壺裝的茅台。「你這小兔崽子還真精乖,好,女兒嫁給你,沒問題!」
「死老猴!」杜母咚咚敲他兩記爆栗。「兩罐酒就可以給女兒賣掉啦?」
墨瑋感激涕零地凝睇母親。唉!世上只有媽媽好,果然言之有理。
「最少也得再加兩棟樓仔厝。」杜母的下一句話馬上把她打回原形。
「你們今天是來賣女兒的?」她委委屈屈地抗辯。
眼見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展開,雲開連忙接過菜單,由他來主持大局。「我來點菜好了。」
旁邊陪盡耐心的服務生露出「好不容易等到你」的表情,一一記下菜名。
「呃……先生,本店禁止攜帶外食……」他瞄瞄那兩瓶茅台。
「他奶奶的!什麼外食?」若非墨瑋及時按住,杜父早已跳起來大罵。「你們可以賣『愛剋死我』、『威死雞』這種標準『外食』,反而不准客人喝正統佳釀的中國『內食』?」
服務生無助極了,連忙瞥向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的雲開。
「我和貴店的老闆是老朋友,我想他應該不介意破一次例吧?」
服務生只求找個台階下,聽見他的解釋只差沒千恩萬謝地退場。
「卡像樣一點,今天是來看女婿的。」杜母白了老公一眼。
墨瑋聽見母親的言語,全身馬上進入戒備狀態。開始了!自己小心應付,步步為營吧!她投與「待宰羔羊」警覺的視線。
「你今年幾多歲啦?」杜父率先開炮。
「二十八,和瑋瑋同齡。」他回答得中規中矩。
「唉呀!虛歲三十,屬馬的。」杜母大驚小怪地喳呼。「你們『兩匹馬』合起來不就是『馬馬虎虎』嗎?我看你們不速配啦!」
他微微咳嗽一聲。「伯母,我這匹『馬』很會賺錢,算是千里良駒。」
「很會賺錢是吧?那就速配了,很速配!」杜母就等著聽這句話。
他朝表情慍怒的墨瑋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你在哪裡高就啊?」依然是杜父的發問。
「保險公司。」
「啥子?你是拉保險的?」杜父 哩啪啦吼了起來。「俺最討厭拉保險的,那些人就像俺老婆說的一樣,『一隻嘴,胡蕊蕊』。」
「啊你不會講台語就不要講啦!」杜母又打他頭。雲開忽然發現,杜伯母整治老公的姿態、語氣與墨瑋修理他的情景一模一樣!連杜父的下場都和他很類似,空有堂堂七尺之軀卻被罵得不敢吭聲。
「爸,人家是副總經理,不用跑業務。」
「這樣喔!我看不好啦!副的一下子就被正的換掉了。」杜母敲邊鼓。反正無論如何他們都有話說就是了!
雲開突然咧出歡欣的笑靨,先向杜父使個眼色,湊過去嘀嘀咕咕講了幾句!再向杜母使個眼色,又如此這般咬了一陣耳根子。
而後,奇跡發生了。兩位長輩同時露出驚喜、詫異、懷疑,種種複雜交加的表情。
「你講的都是真的?」杜母再確定一次,雲開點點頭向她保證。
夫妻倆對望一眼。
「既然如此,那俺也沒啥子可以挑剔的,女兒就交給你了,俺不反對。」杜父再賞他豪爽的一拳,雲開及時吞下口中的茶水以免噴出來。
「你們──」她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葫蘆裡賣了哪些狗皮膏藥?「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聽聽?」
「不行!」三人一致搖頭否定。
太過分了!事關她的終生幸福耶!
「辛、雲、開!」每回她叫出他的全名,他就明白暴風雨正值醞釀期。
「上菜了,燒鴨,我最喜歡吃的。」他避開女朋友光火的灼人視線,率先引開話題,三人一個勁兒埋頭猛吃,壓根兒沒人理會她。
你皮在癢了!她暗罵。不管!他若不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休想她嫁給他!
★ ★ ★
這明明是遷怒!
硯琳提出嚴正的抗議。
「你不能因為被老闆刮鬍子,就把怒氣轉嫁到我身上。」虧老姊還念到大學畢業,連「不遷怒,不貳過」的基本常識也記不得。
「我管你的!每次做事都仗著有人跟在後面收拾,就瞻前不顧後,長到二十四歲了還不懂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告訴你,這一回我不幫你了,自個兒想辦法去。」墨瑋拿起「西遊記」移駕回房間裡。
可是,事前她的確想好辦法啦!就是回來求她老姊拔刀相助嘛!以前向來行得通的,誰知道正巧碰上姊姊心情欠佳,害她踢到鐵板,這種突發狀況能怪她嗎?
「算了,你不幫,自然有人會幫。」她拿起話筒撥了七個熟悉的號碼。「──喂,歐陽大哥,我是硯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