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聽得很明白。可是一如下官先前說過,公子爺需要下官,所以下官不能走。」
葉芙蓉心知他的擔憂,卻也明白古大夫的心情,他們擁有多年積累下來的感情,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了。
拿古大夫沒轍的公子爵長歎了口氣,偏又深受感動,母妃說過的話,再次在心頭迴盪,母妃、他、芙蓉、古大夫、小北和小南,再加上他本沒費心記住名字的護衛田泉等,所有人皆無權無勢,只能靠自己,當日若他在三哥出城時,不顧一切為三哥挺身而出,他所在乎的這些人,這些相信他、依靠他的人,極可能已因他成為刀下亡魂。
倘若他的能耐只夠保住他們,他會竭盡所能去做,讓他們無須恐懼過每一天。
「固執。」
古大夫微微一笑,「下官這叫擇善固執。」
他好笑挑眉,「你真認為本公子是善?」
「不是全然的善,也不是全然的惡,對下官而言恰到好處。」
聞言,公子爵朗聲大笑,「恐怕古大夫所求太低,以至於覺得本公子恰到好處。」
「是公子爺將自己想得太惡。」古大夫明瞭何為惡,這些年在宮裡,他看得可多了,是以他選擇自己所信所愛。
葉芙蓉牽起他的手,笑道:「古大夫說的對,公子爺將自己想得太惡,真正的惡人肯定躲在暗處伺機而動。」比如一直讓她深感不安的公子策,她越想越覺他的笑容另有玄機。
公子爵望進她充滿信任的眼眸,心再一次因她熱烈擺盪,如此純粹的信任,他何德又何能。
他狀似抱怨,「你們一個固執,一個呆傻。」
葉芙蓉嘟嘴抗議,「我可不傻。」
他不可思議笑道:「你都傻了這麼多年,竟會覺得自己不傻。」
「我哪裡傻了?」她不服氣,學他高傲的揚起下巴。
「一直都在犯傻,只是你沒察覺罷了。」她傻得不懂得趁機離他遠去,傻得守在他這無用的公子身邊,真心,愛他。
葉芙蓉轉頭問:「古大夫,你也覺得我傻嗎?」
「不傻,我說的你全都明白,怎會傻。」
「瞧,古大夫也說了。」她朝公子爵拋去洋洋得意一眼。
「你們倆都一樣,又固執,又傻氣。」正是如此,才會教他放不下。葉芙蓉和古大夫無辜的相視一笑。
此時在大太陽下忙著翻藥材的小北抬頭對公子爵咧嘴一笑,他縱容的語帶笑意,「又一個又傻又固執的。」
離他遠遠的小南疑惑地搔頭,不論他怎麼看,師傅和小草哥都不傻,為何公子爺執意說他們傻?至於小北,確實傻了點,但傻得很可愛呀。
她咯咯笑著,「我們都喜歡你,因此顯得又傻又固執也無所謂。」
公子爵唇角勾揚,眼裡有滿滿的寵溺,「沒見過被人說又傻又固執,還這麼開心的。」
葉芙蓉臉上有止不住的笑意,她要的從來就不多,只要她愛的人,全都能平安健康,如此她便心滿意足。
公子爵看著哂滿庭院的各式藥材,深吸一口氣,將藥香吸進心脾。許多藥材他都認不出來,也叫不出名字,這些全是古大夫為了他而準備,每天他們為此忙得不可開交,芙蓉也勤往這兒跑,只因往後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有備無患。
有備,總是無患。
夜裡,穿過重重迴廊,前往攬翠亭的小徑上,一盞又一盞朱紅燈籠將黑夜點亮。
白色輕紗,隨著夜裡吹來的涼風,婆娑舞動。
公子爵立於亭中,望著讓雲層遮掩的月亮,陷入沉思。
府裡與古大夫那兒,他都已加派人手守護,不讓敵人有機可乘,但儘管如此,他惴惴不安,彷彿隨時都會有難以掌控的事發生。
一想到這,他自嘲掀唇一笑。
這世間哪有什麼事是他能掌控,他根本是被命運推著往前走,前方有什麼在等待他?荊棘?萬丈深淵?
三哥自出使林國後,不曾捎來隻字詞組,三哥心下清楚,當日他沒現身送行,便是已決意捨棄他,當時三哥心裡做何感想?是否埋怨他見風轉舵?是否深深懊悔待他好?
說穿了,他只會空口白話,什麼兩肋插刀、義無反顧,全都是屁!
他自我厭惡,恨得咬牙切齒,雙手十指深深掐著美人靠,在木頭上留下十指指印。
梳洗過後的葉芙蓉穿越燈海,涼風吹揚起她的衣衫,衣袂飄飄,她蓮步輕移,走進攬翠亭,從後方將他抱住。「怎麼不回房?」
「你累了。」老早在她穿過迴廊,裙擺沙沙親吻草地時,他就瞧見她了。他始終覺得她是他見過最差的女人,沒有任何女人的微笑及得上她醉人。
她將害羞的小臉埋在他寬廣的背脊,小聲道:「不是太累。」
「我會將你給折騰散了。」今夜的他,想起生死未卜的三哥,擔憂到心情惡劣。
近來的他是瘋狂難以控制的獸,常常不分時地,抓著她就投入激情狂潮,拼了命與她抵死纏綿,他鄙視這樣的自己,偏又無能為力,只想在擁有之時,牢牢抓住他的幸福。
今夜,他不想將過度狂放的鬱悶轉為慾火發洩在她身上,她是如此纖弱,他豈能因猛爆的獸慾傷了她。
不!他不願!
「我知道你不會,你又想起三公子了?」葉芙蓉明瞭他的心結,罪惡感日夜折磨他,若不是為了他們,他早就放手一搏,她對他好抱歉。
「我很擔心音訊全無的三哥,從前我們與林國爭戰多年,死傷無數,雖已停戰,但誰知林國大王會不會趁機報復,我認為父王根本是要三哥去送死。」
父子間的感情如此淡薄,令他感到濃濃悲哀,尤其古大夫真摯的笑容與純粹的關心,更教他深刻體悟他錯失了什麼。
尋常人家垂手可得的幸福,對身份尊貴的他而言竟是遙不可及。
「三公子吉人天相,我相信他不會有事,若真有事,他也定能化險為夷。」甭說林國大王可能會對三公子出手,與三公子素來不和的五公子恐怕也是欲置三公子於死地,更別提意向不明的二公子,再加上令她毛骨悚然的七公子,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三公子能否安然歸來,誰也不知道,她只能編織心知肚明的謊言,要他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