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沁玥的動作頓了一下,心中疑惑李春花替李家牽線,李家不知道許了這個愛佔人便宜的女人多大的好處。
李代海這個人,她自然清楚,她十天半個月便要進城一趟,一方面將院裡種植的藥草送到回春堂,一方面也將自己平時進山裡取得的山貨、野味賣給酒樓,她就算不刻意打聽,也聽得此人聲名狼藉。
李家上下沒幾個好人,明面上說是做買賣,實際上卻是帶著一批城裡的地痞收保護費發跡。十幾年前在甘州城開了第一間賭坊,又開了間交子館,專放印子錢賺黑心銀兩,欺男霸女的事做得不少。李家家財萬貫,她卻打心眼裡瞧不起,現在居然要她進門給李代海當妾,真是滑天下之稽。
張沁玥斂下眼,柔聲的說道:「嬸子,代我謝過李公子錯愛,我自知出身不好,高攀不起李家。」
李春花一聽她拒絕,聲音不自覺帶了些許嘲諷與怒氣,「玥姐兒,不是嬸子要說你,你也得認清自個兒的處境。你今年已過二十,原還指望著洛哥兒掙個功名回來,能勉強替你圖門親事,但如今他死了,你指望嫁人是難上加難,虧得李公子不嫌棄你,還願意拿百兩銀子迎你這個喪門星入門,你就別不知好歹。」
喪門星?!張沁玥的眼眸一冷,語調卻不露思緒,「嬸子既說我是喪門星,怎麼還會替李家來說媒?就不怕李家人聽了,怪罪嬸子給他們李家招禍嗎?」
李春花的身子一僵,暗惱自己一時情急說了句糊塗話,她馬上訕笑道:「就算你是喪門星,李家福澤深厚,能滅你一身的煞氣。」
張沁玥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顛倒黑白的能力也是絕了。
李春花看她笑了,忍不住在心中冷哼,還以為她不願,原來只是裝腔作勢,「總之這百兩銀子我給你留下……」
「嬸子還是把銀子拿回去,回絕了李家吧!這輩子我沒打算要嫁人。」
李春花皺起了眉頭,「之前說是為了洛哥兒起誓,但如今洛哥兒人都沒了,這誓言也不作數了,玥姐兒,你知道李家的手段……」她的聲音陡然一低,眼底閃過狡詐之色,「洛哥兒沒了,李公子沒了顧忌,到時他就算強要了你,你也只能從了他,可別說嬸子沒提點你,若真鬧到這樣的局面,你別說名聲毀了,可能連個名分都沒有,更是一個銅錢也別想拿,嬸子勸你還是乖乖的把銀票給收了吧。」
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還真有一定的道理,平時大度寬容,心善之人自然回之以善,但是無良之人,只會變本加厲的欺凌善心人。
想起向來活得肆意的弟弟,張沁玥不由得輕笑,終於再次抬眼看向李春花,笑意卻不達眼底,「嬸子,天下還有王法,李家人若真敢膽大包天,欺到我頭上,我拚個魚死網破也要他們身敗名裂。」
她的語調一派輕柔,但眼底閃過的陰狠卻是李春花從未見過的,她先是一愣,隨即啐道:「就憑你一個一無所有的村姑,還想跟李家人搏命?真真是自不量力,人家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你。」
「既是如此,就等李家人來取我性命吧!我張沁玥雖一無所有,但也沒下賤到上趕著給人當妾。」
「說到底,是你還想給人當正妻?」李春花恥笑道,「你這出身,有人願意娶就已是萬幸,還有臉挑三揀四,當人妾室又如何?出門有僕役伺候,穿著綾羅綢緞,穿金戴銀,誰瞧著不是打心眼羨慕。」
「嬸子若羨慕,也可與張叔和離,去給人當妾。」
李春花聞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混帳東西!」真看不出這平時柔柔弱弱的丫頭這般伶牙俐齒。
「嬸子別惱,確實是我錯了,」張沁玥微抿著唇,好笑的道:「嬸子這長相,再加上一把年紀了,除非是迎回家鎮宅,嚇些妖魔鬼怪,不然就是倒貼銀兩,人家也不收嬸子。」
李春花氣急敗壞的瞪大了眼,「真是反了天了啊!張沁玥,好歹你叫我一聲嬸子,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叫你一聲嬸子是我家教好,你以為自己是什麼玩意兒,」張沁玥的聲音一沉,「勸嬸子一句,若要人敬,就要先懂敬人。」
李春花被張沁玥不遜的言詞嚇了一跳,她氣得狠了,指著張沁玥的鼻子罵道:「你不過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我看你可憐,才好心的給你指條明路,你倒好,把我當仇人看了,咱們就把村子裡的鄰里都叫來評評理!」
「也好,我不想嫁入李家,被嬸子逼得強買強賣,看大夥兒是說嬸子有理,還是說我有理。」
李春花是看張沁玥是個薄臉皮的,向來不會把事情鬧大,這才說了狠話,可沒真要人來主持公道,畢竟結親不是結仇,自然不能強逼。
「張沁玥,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確實不知好歹,」張沁玥順勢應道,「所以嬸子就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我年歲確實不小,日子也過得苦,但我向來過得心安理得。」
李春花對上張沁玥的眼神,不由得皺了下眉頭,這丫頭敢情是話中有話?
張沁玥意味深長的掃了李春花一眼,拿起撥好的玉米走到後院喂雞和養來馱物的驢子——福來。
李春花渾身上下就像被貓爪子撓著一樣難受,張沁玥如此無視她,讓她一口氣憋在心裡,她來之前,可沒想到死了弟弟的張沁玥會變得這麼難纏,要不是顧念著李家同意事成後給的厚禮,她真想直接掉頭離去。
「玥姐兒,總之你是不嫁也得嫁。」李春花跟了過去,挑明了說,「你若是嫌這一百兩銀子的彩禮太少,這幾日李公子會來見你一面,你自個兒跟他提吧!」
張沁玥被氣笑了,她還真是聽不懂人話,「嬸子,銀兩是重要,畢竟五年前的饑荒才過,我跟張家屯的大夥兒一樣,日子才緩過來,如今我能留著一條命,吃個飽飯,已是千恩萬謝,不敢奢求大富大貴。我畢竟不像嬸子一般,不論世道好壞,皆能吃飽穿暖,放眼張家屯沒一戶人家可以比擬。只是這麼些年,我始終看不明白,不知嬸子如何持家有道,為何大夥兒的日子都過得苦,就嬸子家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