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淳溪眉彎眼彎,對敏敏說:「妹妹多吃幾口吧,雖然落冬唸書沒有妹妹好聽,可好歹有得聽。」
敏敏望著卓淳溪,突然間覺得自己像被釣上岸的魚,再怎麼掙扎也逃脫不了。
她輸了嗎?輸得徹底了嗎?
第十章 說一不二(1)
沒有人察覺卓藺風並不好過,但歐陽杞可是一清二楚。
他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物,可如今他的氣息紊亂,失去修煉者的心定,他一夜快馳,往返京城與莊子,發洩滿腹出不了口的怨氣,他夜夜在莊子裡練劍,劍氣所至,樹倒,只是樹都快倒光了,也解決不了他的自恨。
這樣的卓藺風令人擔心,彷彿一座火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
消息傳來,狐王的人馬即將進京。
這代表兩件事,其一,宋旭知道敏敏的存在了,他不會放任敏敏助淳溪順利度劫,敏敏安全堪慮,其二,事情已經傳到狐王跟前,敏敏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嫁給淳溪,勢在必行。
多方壓力壓著卓藺風,他既要擺平自己的忿恨不甘,還得處理宋旭和狐王,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得應付敏敏的胡鬧。
身為幾百年朋友的歐陽杞再也看不下去了,怒氣勃發,他偏激地把過錯全都算到敏敏身上,她不要出現就好,沒有她,卓藺風不會開啟情識,不會出現侄叔相爭,王府也會像過去那樣平靜安寧。
可她就是出現了,還處處為難卓藺風,她不體貼、不懂得為人著想,這麼自私的女人,招人恨!
歐陽杞無法砍了她,只能時不時剌她幾句,偏偏這小丫頭有本事,來個相應不理,到最後氣得炸毛的還是只有他自己。
「人到哪裡了?」卓藺風一面處理朝堂公文,一面問。
他攬下不少差事,說好聽是為皇上分憂,事實上,他是要用繁瑣的公事來逃避,他不能多想,想得多了,心就會劇烈疼痛,就會矛盾,就會想著另一種可能。
可是並沒有另一種可能,他的人試探過狐王,狐王話說得狠絕——
不想嫁給淳溪?那就讓她魂飛魄散。
不是死亡,而是魂飛魄散,卓藺風毫不懷疑狐王有這等功力。
敏敏逃不了,他也一樣逃不了,他們注定再次擦身而過,而且這一回,他再也等不到她的下一世,因為身為狐後,她會和狐王一樣長壽,而他會比她早死,他的記憶、他的愛情,在他消亡那日,隨風蒸散。
他和敏敏終究有緣無分。
「到義昌了。」歐陽杞回道。
「能把人拖住嗎?」
「幹麼拖住,就讓他們把事實攤在章若敏眼前,讓她確確切切知道,那是命運,就算她再鬧也逃不掉的命運!」
那些人的手段夠狠,章若敏敢說一句不要,他敢肯定,狐王會立即出現,到時,她怎麼淒慘怎麼死。
「不許這樣對她,那不是她的錯。」卓藺風憤怒揚眉,語帶恐嚇。
「所以呢,是你的錯?我沒見過比她更可惡的女人,只會自怨自艾,她怎麼就看不見你比她更辛苦?這是你要的嗎?你樂意的嗎?不是啊,那是天命,誰都擋不了的天命!有本事她去跟老天爺鬧,她鬧你做什麼?」
「是我把她牽扯進來的。」如果不要找到她,如果不要愛上她,如果不要將她帶回王府,那麼避開這世,下個輪迴……他們會圓滿的,對吧?
是他插手她的人生,逆改她的命運,逼著她走向未來。
「你以為狐族就你一個能人?不是你找到她,也會是別人找到,這就是她的命。」歐陽杞說得斬釘截鐵。
卓藺風苦苦一笑,他沒說錯,狐族的能人很多,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
「看在我的面子上,待她好一點,那些人能拖延便拖延些時日,教她再快意幾天。」
「她快意了,你呢?」
卓藺風微微一笑。「她快意了,我便也快意。」
多沒出息的話,怎麼會從卓藺風嘴裡說出來?他可是人界的英雄,狐界的傳奇,這樣的人物怎能栽在區區一個小女人手上?
他快氣死了!用力踹開大門,歐陽杞往外走,孫先生迎面走過來。
見他表情不豫,孫先生問:「歐陽公子要去哪兒?」
「還能去哪裡?去拖住別人的行程!」他咬牙切齒丟下一句話,隨即往外跑。
歐陽杞的聲音傳進卓藺風耳裡,他微微扯動唇角,在緊要關頭,歐陽杞總是站在他這邊,突地一個恍神,他又想起也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小米。
沒辦法對卓淳溪發火,敏敏卯足了勁和卓藺風對槓。
她同他說話夾槍帶棒,他把好東西成箱成櫃地往喜春院送,她一句「看不上眼」,就讓人往院外丟;一頓飯原本吃得好好的,見著他的臉,她碗一推,一句「不餓」,轉頭就走。
她毫不客氣地讓他沒面子,可是卓藺風一點也不介意,天天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一再上門,好言好語地哄著,像在贖罪。
他是該贖罪,用不當手段逼婚,他不比皇上高明到哪裡去。
這天,卓藺風又帶著一個匣子來到喜春院,站在門外時,他先深吸幾口氣,才能勉強把笑容掛上,可是一進到屋子,他的笑容轉為熱烈。
因為他必須先說服自己,他很樂意敏敏嫁給卓淳溪,那麼他才能說服她,嫁給卓淳溪是她不會後悔的決定。
卓藺風進屋的時候,敏敏正在作畫,一幅《春雨海棠圖》接近完成,可一抬頭看見他,她猛地用力揮兩下,大大的叉叉橫在圖畫中央。
服侍的落春「唉呀」一聲,「我的好姑娘,這畫……」
落春還沒說完,敏敏鐵青了臉色,將圖紙給揉掉,示威似的側眼睨著他。
「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禮數不周,還望王爺恕罪。」
她這樣嘲諷的態度,不是第一回,卓藺風耐心受著。
他知道敏敏那口氣憋著,總得讓她吐乾淨,否則早晚要憋出病來,他不忍她生病,寧可自己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