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只對了一半。我不僅為池淨而來,也為了妳。」裴海定定望著她。「過去三年,我一直暗示妳我們不適合,然而妳總固執的忽略它。我已腸枯思竭,想不出還有任何方法能讓妳清醒,唯今之計就是帶妳來台灣,讓妳親眼見見我所愛的人。」心有不甘的感覺折磨著媞娜,讓她痛苦得幾乎無法喘氣。三年。她愛了他三年啊!「如果池淨沒有回到你的生命,你就會愛上我嗎?」她淒然問道。
「如果她『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我或許會愛上妳。」他柔聲糾正。「但現實卻並非如此,池淨五年前就撞上了我的生命軌道。即使我們這次沒有重逢,或她拒絕和我復合,或發生任何意外讓我再度失去她,這都不能改變『她已經出現』的事實。五年前認識了她,就注定我這一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我不要……海……我不要!你愛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愛別人……」她哭得聲嘶力竭,淚水濡濕了他大半片胸膛。
「噓,媞娜,乖!你是個好女孩,不要哭了。」裴海將她的臉按在肩上,輕輕搖晃著,像父親安撫受創歸來的女兒。
整個夜裡,媞娜不停的哭著、哭著,哭到睡去又驚醒,醒來又哭累……他也一直抱著她,搖晃她,安撫她的脆弱和情傷。
天際亮起薄曦時,媞娜終於離去。
他的腦袋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疲倦的合上眼。好累!宛如方打完一場血戰。小憩幾分鐘後,他振作一點精神,回到主臥室裡。
池淨不知何時已清醒過來,正靠著床頭櫃坐著,淺含著柔美的微笑迎接他。一股強烈的滿足感淹沒了裴海。
「妳都聽見了?」他鑽回床單下,拉她坐在自己的腰上,臉頰貼往強健寬闊的胸膛。「嗯。」她的柔音透出沉靜的哀傷。「如果她是我的妹妹,我會因你如此待她而恨死你。」
「讓全世界恨死我吧!我實在顧不了這麼多人,我只顧得到妳。」他無奈的道。池淨柔柔看著他,耳旁迴盪著他方才向媞娜傾吐的言語──我的愛已全給了池淨,再沒有剩餘可以分給別人。
她也是呵!她的一顆心全繫在他身上,為他而生,為他而滅,離開他就成了槁木死灰,三年前和三年後都一樣。他們的分離,從不是因為愛太少,而是愛得太深太多。她想跟著他,一朝一夕也成天長地久……
這三年來,兩人都改變了,他們還有機會再重來一次嗎?
***牛仔拉開門,下意識又要關上。
「你這是幹什麼?朋友是這麼做的嗎?」裴海用力頂開他,硬擠了進來。「看你凜著一張黑白無常的哭喪臉上門,鬼才會歡迎你進來。」牛仔沒好氣的說。「若非為了找個缸子吐幾口唾沫兼苦水,你以為我希罕上門?」裴海的眉眼比做主人的還晦陰。
「你怎麼了?」牛仔跟在他身後進入客廳,無奈的問。
裴海並未立刻回答,來來回回在廳室裡踱著大步,煩躁的像頭大黑熊。
他不說,牛仔就不問,回頭逕自去記錄施肥的時間和頻率。兩人一個坐在桌前寫紀錄,一個在客廳磨地板,各司其職,互不干擾。
「牛仔,我決定了。」裴海突然頓下腳步,唇角抿成堅毅的線條。
「決定向我求婚?」牛仔懶洋洋的放下筆桿。
「關於我的終身大事,你如果能尊重一點,我會非常感激。」裴海冷冷的說。「喝!一扯到你的小淨就開不起玩笑?」牛仔打趣道。「好吧!告訴我你決定了什麼?」
裴海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決定把所有真相告訴小淨。我要讓她知道,我才是害死她父親的那個騎士。」
牛仔的笑容倏然蒸發掉。「為什麼?你自己也說,池淨知道之後一定會離開你,你捨得嗎?」
「我必須冒這個險。」他的眸中藏著酸楚。「我不能再讓罪惡感毀了我們的婚姻。如果我不把真相說出來,我永遠無法坦然面對小淨,永遠會擔憂她有朝一日若知道了真相將離我而去,然後我又會想竭盡所能將她縛得牢牢緊緊,喘不過氣來,就像我們上次的婚姻一樣。我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所以你決定說出真相?」牛仔的眼中已斂去方纔的輕鬆笑意。
「是的。她知道之後,只會有兩個結果。」他深呼吸一下。「其一就是她離我而去,那麼我也將永遠離開台灣,自我放逐,終身不再踏入這片土地。其二是她原諒我,願意接納我。那麼我會花一世的時間愛她,照顧她,給她幸福。」
牛仔起身走到他面前,以等高的視線和裴海對視。
「裴海,你真是我見過最他媽的王八蛋!」他一字一字的吐出來。
裴海錯愕的看著老友。「你不贊成我向她坦誠?」
「廢話!」牛仔大吼。「我他媽的當然不贊成!你把我們其它人當成什麼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裴海擰起黑濃的眉心。認識牛仔至今,這是他首度見到老朋友動了如此肝火。
「意思就是,你太自私了!」現在換成牛仔暴怒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你以為誠實坦白就是最好的美德?告訴你,你大錯特錯了。你打算告知池淨哪個版本的往事?說殺她父親的真兇是你,不是當年那個鐘振毅?那你又錯了一次!因為事實的真相從來沒有謬誤過,人確實是我殺的。」
裴海好一陣子啞口無言。「……關你什麼事?」
「你不懂嗎?我也有份!人是我們兩個殺的!」牛仔刮到他面前煞住,手指一下下的戳著他胸口。「在當年的飆車黨裡,我和你的交情最深,感情也最好。那天晚上你騎上池老先生的田里,如果我站出來阻止你,你會聽的!錢子、小未、阿正說的話你或許當放屁,但是我說的話,你再如何不情願也一定會聽,頂多事後找我幹一場架。可是我非但沒阻止你,還帶頭叫囂起哄,拿池老先生追著你跑的景像當笑話。我笑得比誰都大聲,叫得比誰都有勁,直到你輾倒他為止!是我和你一起殺了池淨的父親!」裴海跌進沙發裡,默默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