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舒波輕搖螓首,露出一抹倦容,「沒事,我累極,困了。」
施嬤嬤連忙吩咐四個丫鬟手腳俐落些,好讓自家小姐早些歇息。
待韓舒波洗漱完,施嬤嬤便領著幾個丫鬟退下。
沒有新郎官的洞房,也無須再燃著喜燭,韓舒波吹熄燭火,獨自躺在喜床上。
枕著鴛鴦枕,蓋著百子被,她輕闔上眼,耳邊響起的是上輩子大師兄勸誡她的話—
「悅娘,人妖殊途,你與他不會有好下場,你別再執迷不悟!」
「大師兄,我要嫁給賀郎,我胡悅娘這一輩子只認定他一人,求你別再攔阻我,讓我走,悅娘一輩子都會感激大師兄!」為了與心上人相守,她不惜向一直以來對她照顧有加的大師兄下跪懇求。
「人心易變,倘若有一天他另結新歡,你該怎麼辦?」大師兄為她擔憂不已。
「不會有那一天的,賀郎對我亦是一片癡心,他絕不會拋棄我移情別戀!」
「倘若他發現你的真實身份呢?」
「我不會讓他發現的,縱使他真的發現,依他對我的情意,定也能接受。」她對心上人信心滿滿。
「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要離開歸涯山,從此跟著他?」大師兄語氣關切,仍盼著她能迷途知返。
「沒錯,求大師兄成全我。」她語氣堅定,毫不猶豫,一人只盼著與心上人雙宿雙飛。
沉默須臾,大師兄成全了她,讓開了路。
就在她起身,邁著輕快的步履準備前去與情郎相會時,耳畔又傳來大師兄的聲音—
「悅娘,記住,歸涯山永遠都是你的家,你隨時可以回來。」
大師兄明明說了她隨時可以回去,可如今歸涯山上的結界已被破除,再不見大師兄他們的蹤跡,沒有大師兄他們的歸涯山,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他們究竟去了哪裡?當年在她死後,賀志堅是不是也對大師兄他們下手了?!
都怪她瞎了眼,鬼迷心竅,才會愛上那樣一個忘恩負義的壞東西,不僅害得自己身死,還連累了大師兄他們。
思及此,韓舒波眼前浮現一片殷紅得猶似鮮血般的烈焰,那彷彿是來自幽冥的業火,焚燒著她的身子、焚燬她的五臟六腑。
被下了符藥,還被掏走了妖丹,法力全失的她,變回一隻白狐,她匍匐在地,週身是燃燒的烈火,她痛得撕心裂肺,質問著那薄倖負心之人—
「你忘了我們之間的恩愛情分了嗎?當年你想當官,卻考不取進士,我費盡心思幫你謀得如今的官職,你沒有家產,我想盡辦法賺取銀錢供你花用,你怎麼狠得下心這般對我?!」
他惱羞成怒,滿臉厭憎的咒罵道:「你閉嘴!先前我是受你這妖狐蠱惑,才會迷了心與你在一起,如今我得到高人指點,看出你的真面目,哪裡還會再受你蒙騙,像你這般的妖怪,豈能再留在世上繼續禍害世人!」
旁邊一名道人附和道:「賀公子說的沒錯,我等這是在替天行道,降妖除魔,這妖物法力全失,逃不過我的符火,咱們走吧。」
賀志堅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彷彿她是多麼污穢骯髒的東西,多看她一眼就會髒了他的眼。
分明是他妄想高攀名門貴女,所以容不下她,才找來道士想除掉她,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曾經的傾心相待,換來的是背叛與算計,最終她慘遭烈焰焚身,她痛、她恨、她不甘,她詛咒他不得好死。
就在她魂飛魄散前,有人不顧那能蝕魂滅魄的符火來到她面前,抱起她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身子,在她耳邊溫言安撫道—
「悅娘莫怕,我來救你了!」
那是她上一輩子聽見的最後一句話,當時她瞠大雙眼,直勾勾的瞪著那張無比熟悉親切的臉龐,嘴角微微動了動,她想對大師兄說「我錯了,我後悔了」,但是她再也開不了口,也發不出聲音。
闃暗的房裡,韓舒波喃喃低語,「大師兄,我好想好想你,你究竟在哪裡?」
今生她已不是胡悅娘,不是那個被情所迷的天真狐妖,她轉世投胎為人,成了韓家的千金。
當時是大師兄耗去百年的修為,敲開黃泉之路,護送她的魂魄去輪迴,但不知為何,她竟是帶著前生的記憶投胎,在她幼時,便已打聽到前生害死她的賀志堅在她死後三年,因通敵叛國而滿門抄斬。
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師兄替她報的仇,在得知仇人已死,前生的怨憤也煙消雲散了,而今她唯一的心願便是再見大師兄一面。
第1章(2)
翌日,廳堂裡,韓舒波在奉完茶後,不待堂上坐著的符廣遠夫婦開口,便幽幽泣訴,「舒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昨兒個等到半夜,也盼不到世子前來,倘若世子真這麼不待見媳婦,媳婦委實無顏再繼續留在侯府,還望侯爺、夫人成全,讓舒波回去。」
正等著要給甫進門的媳婦下馬威的康定侯夫人,見她說得泫然欲泣,端著的表情連忙一緩,替還沒來請安的兒子說了幾句好話,「明宵昨兒個喝得太醉,怕嚇著你,才沒去喜房,他這是體恤你,你可莫要多心了。」
符廣遠昨日是在小妾那裡留宿,此刻聽了兩人的對話,才知曉兒子洞房夜竟未進喜房,脾氣原就不好的他當即動了怒。
「明宵也太荒唐了,昨晚是洞房夜,他縱使喝得再醉,也該進喜房,怎能讓新娘子獨守空閨,枯等一夜?!他人呢,給我把他叫來!」吩咐下人去喚兒子後,他看向韓舒波,「這事爹會替你作主,不過你既已嫁進符家,就是咱們符家的人,往後可莫要再動不動就說要回去的話,都已出嫁還回娘家,這傳出去可要讓人笑話。」
韓舒波沒有答腔,只是柔順的垂眸,輕點螓首。
康定侯夫人心知兒子這會兒還賴在他那妾室的床上,擔心丈夫責罵兒子,連忙又幫兒子說話,「老爺,明宵昨兒個大婚,難免多飲了幾杯,這會兒怕是還沒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