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聽見對方的名頭了,連連向他打暗號。母后耶!
仲修遙遙豎起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可以,第三筆。
沒問題!她拚命點頭。
「臭毛頭,那丫頭片子就是你藏在寧和宮的女人?」太后壓低了柔軟的嗓音。那女孩其貌不揚的長相讓她怎麼看怎麼不中意。
「嗯。」他不願意多談曾素問的來頭。
「御林軍總教頭說,好些個侍衛聽見她稱呼刺客為『師姊』,顯然她們是一夥的。」董蘭心決計反對兒子將反賊安置在宮裡。
「曾姑娘與今夜的行刺事件無關。」他安撫母親。
「難說哦!你最好盡早送她出宮,或者明天便傳封致虛領她回去。」董蘭心在宮場內見多識廣,下意識已感受到這女孩的不尋常。
「孩兒會瞧著辦。」仲修敷衍道。固然他向來是個孝順的好寶寶,然而愚從母命又是另一碼子事。
董蘭心當然瞭解兒子並非真正答允她的要求。她的寶貝獨子或許表面上溫和聽母命,其實骨子裡強烈的自主意識連兩匹壯牛也扳不倒,只要他拒絕照樣行事,她也奈何他不得。
「深宮內院不比你的野雁閣,走兩步便是一位公主,三步就有一名大臣,你最好乖覺一點,別讓那個鄉野村姑惹出無法收拾的事端。」她白了兒子一眼,搖扭向乾清宮門口,雅致的金步搖配合她的步伐,輕輕撞擊出清脆的叮噹聲。「琳兒,咱們回宮去。」
「臣妾遵旨。」琳貴妃纏綿地瞅著皇上,似乎期盼他出口挽留。
仲修的接收神經恰好發生短路現象,沒感應到她流轉的波光。
「皇上,臣妾告退。」琳貴妃無奈地敗下陣去。
「且慢。」他突然出聲。
琳貴妃霎時變為放射的光源體,等待著他眷戀的挽留。
「母后,您順道替孩兒留個名吧!」他淺咧著隨和的笑弧。
啊?董蘭心的眸中射出致命的冷光。這臭毛頭明知她不好在眾人面前違逆聖上的要求,故意當眾要求她替那醜丫頭簽名,簡直反了。
她萬分勉強地提筆揮灑完畢。
「這樣可以了吧?」太后斜睨兒子一眼,仰高秀致的鼻樑,領著死心的琳貴妃踏入溶溶夜色裡。
總算走光了。
他偏頭向貼身太監小昆子使了個眼色,僅餘的宮女和侍從也自動退出乾清宮。
頃刻間,宮內獨剩他和素問斜角相對。
「給我。」她趕忙跳向他面前,搶回自己寶貝的收藏本。
太快樂了,短短半個時辰便搜集到旁人耗時三年也弄不到手的珍貴簽名。
「曾姑娘,輪到咱們倆好好合計一下你積欠的債務了。」他仍然好整以暇的,慢吞吞踱向龍座,端起桌案上醇馥的金萱茶飲啜了一口。
「欠下來的小債務請君暫且記在帳上,終有一天我會清償。」她把帳本往懷襄一揣,準備過河拆橋。「不過在這之前,請恕小女子向英明神武、文韜武略、壽比南山、無疾而終的皇上告辭。」「你想離開?」他挑了挑眉。她的語氣倒是理所當然得緊,莫非忘懷離去之前還得先問過他的意見?
「師父有難,我必須回去探望他。」她平凡的臉頰勾劃著罕見的嚴肅神色。
「你師父是何方人氏?尊號如何稱呼?」
「呃……」
仲修舉起右手制止她胡說八道一通。「別忘了,你欠我的,這個問題就當是償還第一筆債務。」
小人!拿舊帳脅迫她。素問嘟嘟噥噥的。「我師父只是個無名小卒,說了你也不認識。他從小將我扶養長大,對我而言就像親爹一般,如今他遭逢困難,我不能袖手旁觀。」
「哦?那麼你的親生爹娘呢?」
「不知道。」她聳了聳肩,「根據師父的說法,我的老家位於揚州牛家塘,他和我爹有八拜之交的情誼。爹爹過世之後,娘將我交託給他照顧,習醫習武,十幾年來從未出面要求領回我。六個月前我嫌師父委派給我的新任務太氣悶了,自己偷溜出來玩,順道回揚州老家查探,結果待了兩個多月也不見任何親人回返。鄰人表明我娘兩年前過世了,所以我猜自己可能舉目無親了吧!」
她無關痛癢的口吻完全不似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女應有的反應。
「難道你從未和爺爺聯絡過?」他記得聞人獨傲是受托於她的祖父,這才千里迢迢地趕赴揚州安頓這個「可憐落難女」。倘若素問從未和親人接觸,曾金岳為何知道要囑咐聞人獨傲前往揚州找人?
「沒有。師父告訴我,爺爺在我出生之前就過世了。」她已經回答得有些不耐煩。
「你就這麼相信師父的說法?」他總覺得某些細節不太對勁,卻又推敲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呀!倘若師父真想瞞騙我,幹嘛據實讓我知曉自己的身世和親人的姓名?再說,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的後代,也沒有特別值得欺隱的地方。」她翻個白眼。「好啦!你多提了一個問題,姑娘我也不計較,就當是回報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吧!『仲修』,或者『皇上』,我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
幸好他的簽名已經網羅進自己的群雄錄,用不著再提其它條件與他交換。
走人也!
她活絡一下筋骨,回頭踏上逸王和皇太后一行人的後塵。
十九天了,足足住進皇宮十九個晨夕,說她不眷戀是騙人的,畢竟這十九個日子已在她生命劃下最最殊異的一頁。
但是特殊之處,只有皇宮嗎?
其實她心裡明白,真正讓自己難以忘懷的,恐怕以「人」的因由居多。
仲修,這名奇男子既具備了江湖中最神秘莫測的身份──野雁閣主,同時又貴為高高在上的當今帝王,更甭提他和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江湖奇俠封致虛之間的曖昧關係。何況他又是自己初嘗親吻滋味的異性──雖然那次的接觸充其量只能算「半個吻」,但好歹聊勝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