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盈滿鼻關、胸臆問的濃郁曇香,將他揪扯進無邊無際的幽暗中──
第四章
十月晚秋,蔚藍如洗的天空飄揚著浮雲,枯黃的落葉無聲無息地鋪滿了地。
獨自出走了十九日,素問的腳程悄然降臨袁州。
袁州位處江西,地域上歸屬於天候和暖的江南。當北地已刮起刺骨的寒風時,江南仍浸淫在得天獨厚的柔陽下,青青芳草無視於秋風催人老的要脅,成頃地披散在泥土地上,盡情怒放著無垠無止的青綠。袁州僅是江西境內的一介小城,百姓們早已習慣於平靜安穩的生活,因此任何一場廟會或大戶人家的筵席,都會吸引來一群看熱鬧的民眾。
素問選擇駐腳袁州,自然有她的用意。師父旗下有一分部設在袁州城內,她準備先上門探探教內的消息,倘若一切風平浪靜,她就沒必要自動返回位於貴州的總壇討打,儘管在外頭玩到她盡興再說,否則,當然必須即刻回總壇回復師命。
她走在道上,不禁揣想著仲修大哥的火氣消了沒有。可以想見,他既然貴為當今聖上,又兼具野雁閣主的身份,平常一定是被眾人崇拜景仰的高姿態。自從撞見她之後,卻像踢中一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如今想必在宮裡氣斷了牙根,說什麼也要揪她回去發洩怒氣。
倘若真想找她回去也就罷了,就怕他巴望著後半輩子再也別和她產生任何瓜葛。
「仲修大哥,誰教你是皇上呢?」她歎息著。如果他只是個布衣平民,他們倆便可共同遊歷江湖,如此一來豈不是快意許多?
來到城門口,素問發現向來平靜的袁州城今兒個氣氛熱鬧。自從她接近城區之後,所見的每位過路人臉龐莫不染上興奮的紅光,往一個特地的方向行進,彷彿城內正在舉行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慶典。
「去看看吧!」她畢竟年輕,好奇心旺盛,當下默默尾隨在眾人身後,一起走向百姓嚮往的目的地。
素問的容貌本就平凡得無一處讓人驚艷,此刻為了掩人耳目,又特別易容成矮小黃瘦的江湖郎中,人中部位貼黏兩撇八字鬍,手中握著一幅揮書著「藥到病除」的白幡。
「老郎中,人家血熱氣壯的小伙子趕著去比武招親也就罷了,怎麼你糟老頭一個,也學著年輕人湊熱鬧呀?」一位油頭粉面的少年郎從她身旁掠過,回頭取笑道。
「可不是嗎?」少年郎的同伴嘰哩咕嚕著轟笑起來。「不過這也難怪,任何人只要有幸贏得秋家小姐靈樞下嫁,光憑秋門的家產就夠下半輩子躺著吃喝拉睡,用不著再出門兜售狗皮膏藥了。我瞧你還是動作再快些,省得秋大爺的獨生愛女被人捷足先登了。」「景欽,你瞧他這副猥瑣模樣,秋家小姐看得上眼嗎?」少年郎斜眼睥睨她。「喂,老郎中,不是我嚇唬你,你還是趁早回頭吧!少爺我的拳腳可是不長眼睛的,當心你全副的狗皮膏藥到頭來全貼在自個兒身上。」
比武招親!素問豁然明白大夥兒興致勃勃的原因。敢情家底子差的小伙子全巴望著飛入豪門享艷福。而這兩個惡劣的痞子前去赴會的同時,不忘順便駭跑與他倆爭鋒的敵手。
嗯,這檔子事有意思。她浪蕩江湖大半年,還未見過富有人家舉行比武招親,這廂跟上前見識見識也好。
「既然是比武招親,人人均有相等的機會勝出,你又何必半路上阻嚇我?!
」素問故意放粗了嗓門,向他們下戰帖。「兩位小哥,別看小老兒外貌不起眼,待會兒動手過起招來,當心你們的狗腿被我捏斷。」
「想捏斷咱哥兒倆的龍腿?」少年郎與他的友伴景欽笑破了肚皮。「哈哈哈,笑壞我大牙了,公子我諒你也沒那個本事。」
「鳳裕兄,別跟他瞎扯這麼多,待會兒大家擂台上見真章便是。」景欽扯著他的手臂,展開輕功,伶燕般躍向街頭的轉角。
素問冷哼。原來小兔崽子識得一些武功皮毛,難怪膽敢如此囂張,可見他們在袁州城裡已經作威作福許久了,如今既然被她碰上,非藉著比武招親教他們好看不可。
南城門外的空地邊緣臨時搭蓋起一人高的擂台,乍看之下頗像露天唱京曲的戲檯子,擂台四周插滿了「比武招親」的錦旗。此刻正有一男一女在擂台上較藝。
笨手笨腳的漢子驀地被金蓮玉足揣下擂台,空地上聚合的人潮嘩地喊出驚天動地的喝采,數十位觀望者甚至趨前嘲弄嘴巴裡含塞泥土的敗將。
「承讓、承讓。」秋家小姐在高台上拱手為禮,勁裝下的嬌軀堪稱美善,但秀容卻半掩著一條紅紗袖帕,教人看不清其下的千秋。「還有哪一位英雄願意上台賜招?」
「公子來也!」狂傲的黑影飛越過整片人群,一個箭步登上擂台的中心點。
「秋姑娘,我以前便告誡過你趁早嫁過來,省得舉辦這場勞啥子的招親會,你偏不採信。看看!現下哪還有其它人能像哥哥我一樣勝過你?」正是方才為難素問的惡劣痞子──鳳裕公子。
「閒話少說,請。」秋靈樞顯然對他缺乏好感。
「既然如此,看招!」鳳裕突然主動出手。
素問在台下忍不住暗罵:臭小子,竟敢占女人便宜!對手既然是個弱質女流,他好歹該讓秋家小姐先出招。
擂台上,兩道矯健的身影晃動著,時而糾纏成近身肉搏,時而四下亂竄、互相較勁輕功。過招不逾三十回合,鳳裕的身法明顯屈居下風,日前只能勉強維持不至於立刻落敗的局面。
勝負已分,還硬撐?素問嗤地一聲冷哼。看戲的群眾也開始發出噓聲,警告他趕緊下台來,省得被一腳踹下台。
「喂,這位公子。」她搶近擂台的正前方,混雜在人群中叫陣。「趁早投降吧!打不過就不要硬撐,沒采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