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秋靈樞挽著她的小手,同坐進房內的暖椅上。「爹爹見我又是冶遊、又是練武的,擔心我再也收不了心,因而逼我挑個婆家嫁了。但我早就打定主意下半輩子絕不讓臭男人管束著我,因此才提議比武招親。屆時故意在眾家公子面前露了相,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上門提親,你就達成獨身的目的了。」她拍手叫好。
「妙哉!」
「結果你的出現,讓我聯想到更完美的主意。想不想聽呀?」歷經二十個無聊的寒暑,秋靈樞終於找著心意相投的知音,這廂哪有不招出妙計來獻寶的道理。
「想想想,快說。」素問再度忘懷自己上門找人的原由。
「倘若咱們倆成了親,爹爹自然認定我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從此更加放心。幾天後你再無聲無息地消失,而後由我向爹爹哭訴,那個『臭男人』私夾我的珠寶偷跑了……」
「懂了,懂了。」素問眼睛一亮。「而我離開之後,立刻換回女裝,這樣令尊即使派出上百個探子,也永遠無法尋到『曾郎中』這號人物,往後自然不會為我帶來麻煩。而你則可利用傷透了心做為借口,拒絕改嫁,從此逍遙一輩子。」
「嘿!沒錯,咱們倆一般聰明。」兩個人抱在一起又叫又笑的,為女性的英明智能歡呼。
「秋姊姊,這是舉手之勞,我自然義不容辭,可是……」素問想起自己沒時間陪伴同好討論太多玩樂的閒事。「秋姊姊,我必須盡快趕回師父身畔,今夜非離開不可。」
「哦?」秋靈樞歪斜著螓首打量她。「令師發生了什麼意外?」
「我就是不曉得,所以才急著回去瞧瞧。」素問遲疑了好一會兒,著實決定不下自己應該讓新朋友知曉多少內情。
黑炎教素來披著神秘的外衣,因此外人對它皆存著或多或少的惡感。假若讓秋姊姊知道她是黑炎教下一任掌門,可能會改變對她的印象。不管了,頂多就是趕她出門,正好稱了她的意。
「秋姊姊,其實我是……」她一五一十地道出自己的來歷。
或者是同性之問的交情與異性頗有出入吧!仲修苦問了十幾天的疑惑,她總不肯爽快地回答,但遇著這位既像姊妹又似朋友的姑娘,竟然便自動吐實了。
縱觀她生命中,鮮少結識女性的親近朋友,共同談天說地,分享彼此的心情。教中雖然不乏年齡相近的師姊妹,但大夥兒卡著一層競爭心,若非想習得更高深的藥石之術以睥睨同儕,便是為了奪得師父的疼愛而明爭暗鬥,而秋靈樞與教內之事沒有直接的利害衝突,反而成為能暢懷談話的好對象。
「這麼複雜?」秋靈樞聆畢,咋了咋舌頭。「我覺得很奇怪,令祖父和你失散多年,如何能得知你人在揚州,臨終前還委請聞人獨傲前去老家接你?」
「爺爺曾經待在雲貴一帶調查他前任上司的死因,有可能是在這段期間探得我的下落,從此留上了心。」畢竟她潛離貴州時,只擔心會不會讓同門查出行蹤,倒沒想到去防範旁人的探問。
「這也不無道理。」秋靈樞沉吟半晌,「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我也不好強留你太久……這樣吧!麻煩你多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兒個照樣行禮,然後你新婚之夜就開溜,好不好?」
「當然好。」她深諳「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哲學。
秋靈樞攜住她的纖手。「妹子,我覺得你的日子似乎比我刺激多了,日後若有任何冒險行動可以讓我加入,或需要我的幫助,只要托人捎來訊息,我便明白了。」
「一定。」她有些感動於對方的熱誠。
惺惺相惜的感情,也會降臨在女性身上。誰說她們不懂得交情義氣呢?
「對了。」素問又想起一件要緊事,涎著臉蛋自懷中掏出那本欄巴巴的帳本。「秋姊姊,麻煩你替我簽個名好不好?」
秋靈樞是她唯一見過曾舉辦比武招親的姑娘家,明朝兩人又將成親,這等具有紀念價值的人物,怎麼可以放棄要求她簽名留念呢?「那有什麼問題!」秋靈樞爽快地接過來。
索間凝視她研墨的同時,腦中忽爾躍上仲修的身影。不知皇上獲曉她們倆決定照常「結為夫婦」,心頭會有什麼感想?
第五章
十二天了。足足經過十二個日昇月落,仲修仍然不改那副匪疑所思的眼光,平常走在道上,抑或夜裡投宿在客店內打尖,精瞳一徑以直勾勾的視線溜轉著他的同伴。
他實在覺得曾丫頭詭異得很,表面上裝持著平凡女孩的形象,私底下的行事作風卻特立獨行得令人驚詫。
娶老婆呢!他從未見過女孩兒家也能「娶妻生子」,每回向她打探這場婚事的內幕消息,曾丫頭總是口唇緊合得連蚌蛤也自認弗如。
「這是我們姑娘家的私事,謝絕男生黨來探聽消息。」她揚高鼻端嗤哼道。
沒良心的丫頭,這就和旁人結黨營私了!仲修忍不住暗罵。她也不思量清楚,秋靈樞和她不過相識四天而已,他與她才是同一國的呢!
「喂,你在發什麼白日夢?」五根雪花白的蔥指在他眼前揮動。「穿過這片橡木林就抵達黑炎教總壇了。」
兩人停下步伐,審視著面前蓊鬱暗密的樹海。一大片一大片的濃綠聚結成林蔭,其至阻擋了滋養萬物的日光,感覺起來竟然出奇地令人觸目驚心,觀望的人彷彿可以感受到這股墨綠的生命力正貪婪地吞噬、佔領每一寸可攻竊據的領土。
四天之前他們便已進入高原地區。據聞,貴州當地素來流傳著「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的俗諺,這幾日仲修充分領受到諺語中蠻荒凋零的蕭瑟感。
越深入荒林,景色越淒涼。除去翱翔的飛禽,野生走獸並不多見,放眼望去的世界儼然被植物奪去統籌權。數不盡的千年樹籐從枝頭披垂而下,有若蜿蜒的大蟒,奇顏繽紛的異卉只予人詭異的視覺刺激,反而忽略了花色天生的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