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弟子,六個月前曾素問夾帶本教的神秘心法,暗中逃離總壇,此刻甚至串聯外敵來偷襲總壇,你們還不快將叛徒拿下!」大法王也不甘示弱。
教眾登時茫然了。他們應該聽從哪一方的指派?
「各位,莫忘了我才是教主生前指定的繼位者,今天既然返回總壇正位,大家務必遵照我的指令行事,否則便算是違抗教主!」素問使出名正言順的撒手戩。
一群人仍然愣在原地。曾師妹由教主一手提拔,名義上具有第一順位的掌門權力,但是大法王的功勞也不可抹殺,教主仙逝之後,大法王獨力扛下教務的重擔,維持教內和平,這下他們應服膺哪個人才好?
「黑炎教教眾聽令!」大法王迸出石破天驚的喊聲,破鑼嗓震得人耳嗚。」
曾素問以新任教主之尊,違反終身守教的嚴規,私自出離教門,串通外敵,本護教法王有令,立即將她緝拿入牢。」
響亮的吆喝有如一道無可破解的魔咒,眾人腦中轟然一響,手腳已經不由自主地揮動兵器,朝他們進攻。
仲修透過火把的光線,發覺每位教徒身前都籠罩著一股青黑色、肉眼幾乎無法查見的細煙。
護身毒霧!
他不暇細想,反手摟住素問,急匆匆地跳出刀光劍影的戰圈。
「唔……」隱約聽見她輕微的悶哼聲。
他無暇停下來觀察她的情況,揮舞著雙袖將毒霧和暗器振開。
趁著殺出來的短暫空檔,兩人飛身消失於夜色中。
「不用追了。」大法王喝住教眾追截的腳步。「曾素問已經中了我的殛心摧骨草,再也活不了多久。」
教眾傻愣愣地停住步伐,眼神流露出詭異的空茫。
第六章
透骨的冰寒從素問體內源源迸發出來,冷汗一顆顆滾下她的額角,仲修幾乎錯將水珠誤會為冰粒。
無論他以衣袖替她抹拭掉多少沁汗,體液依然以驚人的速度被潮褥的空氣所蒸發。
此刻,他盤坐在狹窄陰暗的山石洞裡,五尺的高度僅容男子半屈著身體行動。
天然巖縫形成隱秘的藏身處,而蜿蜒曲折的隙徑也阻絕了凜冽山風灌進內側的小石洞。
「我好熱……好熱……我想泡泡水……」素問癱倒在他的腿間。她明明降至駭人的低溫,但身受的毒性卻製造出高熱的假象,使中毒者著實承受「水深火熱」的煎熬。
「素問,你醒醒。」三天三夜沒合眼的照顧使他疲憊不已。「我不懂毒藥,你必須醒過來,救助你自己。」
低柔的輕喚飄進她昏沉的意識。
她竭力想掙脫黑暗的控制,然而,只要神智稍微響應光亮世界的呼喚,火焚般的灼痛感立刻燒烙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不想回復神智,也不願意……
「素問!」對方比她更堅持。「快點醒過來,否則我就把你獨自扔在這處巖洞裡,一個人回長安喝桂花茶、吃松果雪飴。」
好壞心……她的柳葉眉在寤寐中攢蹙起來。
沒良心的傢伙非但話語狠惡,連動作也同樣的粗魯。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的劇晃干擾了她的深睡。素問恍惚明白,自己當真遇上一個比她固執兩百倍的對手。
「別──別晃──」她輕喘了口氣,撐開無力的上眼皮。
「那麼你就給我張開眼睛。」對方蠻橫地命令。素問集中視線的凝聚點,入目的男子臉孔令她吃了一驚。
「你……你怎麼……變醜了?」她的口氣幾乎是失望而且幻想破滅的。
仲修撫過頰側和下顎的鬍渣,再想像自己兩眼充滿血絲,不得不贊同她的評論。
「我變得醜一點,咱們走在路上外貌才相稱。」他的口吻相當嚴肅,嚴肅得險些讓人忽略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釋然。「你一定想不到,我在你的胳肢窩底下兩寸兩分之處發現一根半寸的透骨釘,入肉約莫四分長短──你還好吧?」
「我……昏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又兩個時辰另三刻鐘。」
「假如皇上能……回答得簡短一些……我會更感激您。」嬌嗔的眼波瞟了他一記。
仲修輕笑出來。既然她還有精神與自己鬥嘴,顯然情況頗為樂觀。
「你現在覺得如何?會不會忽冷忽熱的?」他終於向心中深埋的關懷投降,溫柔的食指揩乾她額角的最後一滴細汗。
他怎麼會突然變得柔情似水呢?即使病暈了腦袋,她依然覺得尷尬。
「我還撐得住……」她抿了抿毫無血色的唇瓣,從他腿上坐直了身子,虛軟地倚在他懷中。「那根毒釘拿來讓我瞧瞧。」
仲修從懷中掏出那根透骨釘,銳眸緊盯住她的反應。
素問接過來嗅了一嗅,再細瞧釘尖的顏色,約莫猜出來了。
「是殛心摧骨草。」沒救了!
「『那種』無藥可解的殛心摧骨草?」他的心弦繃緊到極點。
「嗯。」素問無力地合上眼瞼,不勝疲憊。「中了這種劇毒的人,先是昏睡三天,身體忽冷忽熱,然後清醒十個時辰,方又繼續昏睡。接著陸續出現劇痛、奇癢、酸麻的徵兆,昏迷的時日也越來越長,直到虛脫而死。」
他暗暗心驚,無法想像天底下竟有這般陰狠的毒藥。
「天色一暗,我就潛回黑炎教,揪住那鬼法王的脖子逼拿解藥,你不會有事的。」他不允許任何意外降臨她身上。
「不用了……」地無力地淺揚起嘴角。「既然宣稱它無藥可解,自然是因為調製者也配不出解毒藥方。你就算把大法王的脖子摔斷成十截也是無藥可解。別白白回去送死了!」
難道眼睜睜看著她死去?兩雙眼睛飄飄地對上彼此。
仲修怔怔打量她的眉梢、她的唇角,驀地抑忍不住濃重嗆人的惆悵。
素問不過才十九歲而已,甚至未及雙十年華。這般年紀的女孩,應該是開朗快活、盡情享受著家人或夫婿寵愛的天之驕女,怎地上天如此狠心,既讓她過了一個無父無母的童年,又賜給她芳華早麼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