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笨蛋!」淚水汪汪地威脅著氾濫。「幹嘛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一旦發覺守衛隨後砍殺上來,就應該先覓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身,入夜再摸黑回來。」
仲修聳了聳肩。「我答應過,不會留下你一個。」
「時機不同呀!底下有十來個身負劇毒的好手圍殺你,我瞭解情勢險惡,又不會責怪你。」素問拚命想把珠淚頂回眼眶裡。
「不!」他平靜地搖了搖頭,依然重複著堅定的承諾:「我答應過,等你睜開眼睛時,我會在你身邊。」
「你──」天哪!她最憎恨流眼淚了,每回她的雙眼開始流淚,鼻子馬上變成紅通通的,還會流鼻涕,樣子醜死了,偏偏他最近老愛做出一些該死的、令人感動的小把戲惹她哭。
素問緊捂著自己濕濡的臉蛋。
「噓……別哭。」一根食指頂高她的下顎,順勢接住下滑的水珠。「底下的三腳貓空自練就一身功夫,輕功卻差了區區在下好幾截,他們上不來的。」
「當然不會有人上來,誰敢像你一樣傻呼呼地釘在巖壁上欣賞風……」
她的氣息驀然消失在他的唇內。
素問再也無話可說,亦無法可說。
這是一個以性命相許的承諾。因此,借由此一然誓,兩人的命運已串聯起來。
共患難,共喜樂,也共赴天上人間。
兩人交纏的唇舌,都品嚐到她鹹鹹的珠淚。鹹中帶澀,澀中帶甜,末了,唯剩無止盡的甘甜……
「我好擔心。」仲修驀然按低她的螓首,緊緊貼近糾結的心坎。
「擔心什麼?」她呢喃,頰下泌出來的熟悉體味鎮定了芳心浮跳的頻率。
「擔心我回返之後,你……」他沒有說完。
原來,自信的表象下,他也懷著一顆惶躁不安的心。
她踮腳,主動迎上蒼白的唇瓣。
夠了!只要兩人能擁有這短暫的相知相惜,未來能否怯毒、可否存活,都在其次了。
第七章
北斗七星緩步爬升至中天的位置,一如它千百年來的模樣,亙古不變的宿命。
石洞內,激切交心的情緒隨著驟來的山氳而降溫。素問蜷伏在仲修的懷裡,靜聆著他平穩的心跳。
良久。
素問突然天外飛來一個問題。「你猜朝雲和守靜兩位姊姊會不會也專門生產男嬰?」
「啊?」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此時此刻,她的思緒怎會調轉回十二個時辰前的催眠故事呢?有點殺風景!
「你的故事呀!」她仰高淚痕猶存的小臉。「還記得那個小男孩劇碼吧?故事中的女人好像盡顧著玩『弄璋之喜』的把戲,你猜那兩位嫂嫂、弟妹會不會也專生小公子?」
噢!原來她把故事和現實結合起來了。但,兩人靜默相對大半個黑夜,好歹她開口也該先說點溫柔的情話嘛!即使要談正事,重點也應該放在何古的遺稿和發現才對。「不曉得。」而且他對女人生小孩的閒事也興趣缺缺,目前為止,最讓他關切的目標是何古的救命法子。「我有沒有提過尊師遺留下來的手札內容?」
「我很擅長取娃娃的名字呢!倘若合適的話,我可以替她們的小寶寶命名。」
眼看兩人又將重蹈自說自話的命運。
「曾、素、問!」仲修低沉的嗓門警告她:大爺現下沒工夫陪你玩。「來,先服下金絲何首烏,這可是我拚了性命替你偷來的。」
有時他實在懷疑她的頭腦構造有問題。明明眼前顯擺著迫切的危機,她的腦袋瓜子依然有法子天馬行空地兜到另一處不相干的思緒,反倒是他比中毒者本人更焦切於她的復原機率。
她接收到他口氣不善的暗示,立刻乖乖張嘴吞下澀得一塌糊塗的藥草。「好啦!我吃下去了。剛才好像聽你提起過,師父的手札拿過來我看看。」
總算!
仲修無話地歎長氣,將札記翻至最末了的頁數。
後期部分,何古的健康明顯已處於極為虛弱的狀態,因此記錄的文藻減化為斷斷續續的備忘志,不再是完整的篇章。
素問接過遺稿,倏地,她的焦點停駐在某一段雜句,再也移不開──「殛心摧骨草,天下至陰至損的毒物。」
「金絲何首烏竟可壓制其藥性,委實出乎老夫意料之外,雖無解毒之效,但可暫時吊得一口生氣。」
「摧骨草栽培法──遇寒水即枯凍,遇血氣則興旺。」
「受毒者和內力高深之人同時浸入徹骨冷泉中,運功將毒性逼至皮膚表面,使寒水化開奇毒。此法或許可行,有待素徒驗證。」
「敵首似乎察覺老夫已推算出解毒之法。」「謹防敵首殺人滅口。」
其後唯剩半本空白的宣紙。
「殺人滅口!」她驚呼,多虧腹中緩緩灼燒的藥效所引發的聲量和活動力。
「『敵首』便是大法王,他擔心師父研究出克制他獨門功夫的秘法,因此痛下殺手謀害了師父。」
啥?仲修無奈得幾欲暈過去。
「大法王毒殺尊師的原由暫時可以不理,咱們先研究解毒的方法好嗎?」他簡直想打人。說來雖然自私,但何古即使嗝屁一千一萬次也不關他事,他只關心她的危機是否能平安化解。她卻老愛分心思慮其它的旁枝末節!
「誰說不重要!」素問氣圓了炯亮的明眸。「我立誓要為師父查清真相,並且為他報仇的。」
「哦?我怎麼沒聽過?」他也跟著吹鬍子瞪眼晴。這丫頭簡直搞不清楚輕重緩急!
「我在睡夢里許諾,你當然不會聽到。」
「夢裡說的話怎麼能算數!」他揮一揮衣袖,不理睬她。
活人的急症先醫好比較要緊。
「哦?」她挑釁道:「那我在夢中答應以後永遠聽你的話,算不算數?」
「算!」絕對算,而且算到骨子裡去。
可恥!她冷哼一聲。前後不過眨個眼的時間,他閣下的口氣馬上反轉,而且還臉不紅氣不喘。
「大法王鐵定還有其它把柄落在師父手上,因此師父死後,他仍然不放心,才會深夜潛進丹房裡搜索師父的遺物。」她越思慮越覺得自己的推想符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