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們有毛病呀?」若有機會,她真該為禁宮內的婦道人家做一番徹頭徹尾的檢查。
「當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有什麼不好,幹啥傻呼呼地以陪那傢伙睡覺為樂?
他告訴過我,姑娘家陪男人入睡,一不小心就會生小娃娃的,你們到底了不瞭解其中的危險性?」
「就是懷了龍種才好呀!」可兒忍不住輕叫,然後發覺自已失言,趕緊又摀住紅唇。
「哎呀,曾姑娘,奴婢胡言亂語,您千萬別放在心上。來來來,趕快喝了參茶吧!」她被可兒半推半壓地按進紅木椅,越想越不對勁。
對哦!她怎會忘了這傢伙身為君王所隱含的意義。
既然是皇帝,免不了窩藏著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即使仲修的情況還未「淫蕩」到太離譜的地步,好歹娶上五、六個妻妾也是跑不掉的。
她恍惚記得,師姊行刺的那夜,乾清宮曾出現一位琳貴妃,至於其它藏在幕後、她見也沒見過的嬪妃,只怕還有一大把,更何況那些外族進貢的美女。
就算將所有礙眼的佳麗全關在同一座宮殿,任她們爭寵、殘殺個死光光,後頭也還有上千名婢女、女官等著遞補呢!
太可怕了!她怎麼能忍受與兩萬五千八百四十三名美女分享同一個丈夫?
絕不!
她要逃走!逃走了,與其日後心碎,不如趁著自己還沒和他睡出小娃娃之前,躲避到天涯海角去。
「好!」素問決定替自己壯烈的意念乾杯。「可兒,陪我幹了這盅參茶。」
她順手替婢女斟好一盅黃澄澄的參茶。
「這是太后賜給曾姑娘的,奴婢不敢喝。」可兒連連搖手。
「沒關係,你喝!」她堅持。「喝完我就把這壺參茶的秘密告訴你。」
可兒精神一振,原來參茶還有秘密!為了增加自己對宮廷秘辛的瞭解,偶爾偷喝一次太后的御賜應該無所謂。
「乾杯。」兩人豪邁地執起茶盅。
方纔湊近嘴旁,一股淡細的澀味兒忽然飄進素問鼻端。
她心中一凜,不暇細想,反手拍掉可兒端執的茶盅。
「別喝。」參茶倏地潑灑了滿地。
可兒駭傻了,還以為自己得罪了新主子。
「姑娘請息怒。」她倉皇地拜倒在案下。
素問第二度嗅了嗅參茶。果然!除去千年老參的甘苦滋味之外,尚摻雜了微乎其微的腥澀氣息,若非她聞慣了各式各樣的藥材,真會被人參的香味蒙唬過去。
「我問你,這壺參茶打哪兒弄來的?」
「是……是太后親促藥師熬煮的,奴婢直接從太后的寢房端過來。」可兒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她的腦袋就和脖子道再見。
「太后?」素問臉色鐵青。
那老婦人好狠的心腸!竟想使毒坑害她。
仲修他娘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居然敢在她面前搬用毒物,簡直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好,太后喜歡參茶,本姑娘就讓她喝個過癮。」
她發起狠勁,搶過半滿的白玉壺,飛快竄出香剎閣的大門。
沒有任何人可以向黑炎教教徒施毒,然後全身而退,即使是仲修的親娘也一樣。
既然太后有膽子謀害她,便得有同等的膽識面對詭計被人揭穿的後果。
她不會輕易鳴金休兵的。
仲修如果妄想出面說解,她連他一起灌,也好教萬惡的董太后明白,並非人人將她的兒子視為寶貝。她要宰了他們母子!
怒氣衝天的步伐歇止在菩提寶院前方。
相隔十尺之遙,以及一扇半敞的雕門,素問愣視著他們母子。暖陽照射進廳室,正堂上,太后倚坐著七鳳椅,珍珠美玉妝點出滿身華貴。
仲修端坐在母親下首,眉飛色舞地,母子倆不知在閒談些什麼。昨日的針鋒相對,似乎在短短一夜的時間內,消逝得無影無蹤。
董蘭心美艷絕倫的笑臉上,不見一絲絲貴氣,有的只是濃烈得化不開的母愛,專注地聽聞兒子訴說他一早的妙事。
她完全不似一個辣手剪除異己的毒婦!
卸去皇太后的至尊名銜,董蘭心僅是尋常的娘親而已,一位亟欲保護獨子、穩定他權勢地位的母親。而她毒害異己,甚至並非為了自身的利益考量。
素問登時氣餒了。
她怎能對付一個深愛自己兒子的母親?尤其她們倆所愛的男子,還是同一個人。
愛……
她倏地發覺臉頰濡濕了,觸手一探,滿掌清淚。
罷了!事情一且扯開,徒然惹得仲修與她們其中一人反目,讓他更難做人而已。她不願意如此!
反正自己早拿定了離去的主意。既然如此,與其橫著離開,不如直挺挺地走下山,好歹留得一條命在。
罷了……
素問抹掉頰上的淚痕。
仲修,祝禱你和其餘的兩萬五千八百四十三名美女幸福一輩子。
她奔回香剎閣,無視於仍然愣跪在地上的可兒,隨手留下一封短箋,然後,無牽無掛……
※ ※ ※
清脆的暢笑聲蕩漾成水乳交融的音符,為菩堤寶院籠罩上淡幽的和煦風情。
董蘭心含笑凝睇寶貝兒子的神采飛揚,慈愛的面容顯得雅致而親暱。
「──八皇弟的算盤打得精,可能以為他十有九五能將朕困伏在總壇後山,沒料到我和素問會大剌剌地溜進黑炎教,光明正大從前門開溜,消失得讓他措手不及,算他活該!這一遭的謀位叛變等於是踢到鐵板啦!」仲修談笑自若,完全沒將賊首放在眼裡。
「真不曉得你的腦子裡打了哪些怪主意。」董蘭心笑罵道。「我頭一遭瞧見……」
「龍位受到侵佔的皇帝還能像我這般開心,是吧?」他笑呵呵地接續母親的下半句評論。「談笑用兵,方才顯現得出朕高人一等的氣概呀!」
董蘭心也笑了出來。
融洽的氣氛瀰漫在廳室之間。
她隨眼瞟著窗格外的日影,知道時間差不多了,忽爾閒散地開口試探──「修兒,關於曾姑娘的去留,為娘的昨夜仔細思量過了……既然你打從心眼裡喜愛那丫頭,為娘倘若再千方百計地阻撓,反倒顯得不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