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深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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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還有披頭四。」威廉·華森補充。「瑪莉愛極了披頭四。」

  「是了,還有披頭四。」比如寧海手機裡那首<Letitbe>,她在姨母靈前播放這首歌,旁若無人地翩翩起舞。

  他是個這麼不貼心的兒……甥兒。曾以為自己對姨母已經瞭解得夠多,如今才明白,那些瞭解都只是片面的、殘缺的。

  一個多月前,他去找簡行楷問寧海的下落,簡行楷卻笑著告訴他:

  「找海兒?大可不必。」

  「怎麼不必?」他萬分不解。「她已經躲我好幾天了,連手機都不開。」如果不積極一點,怎麼把她找回來?

  「以我對她的瞭解,她之所以離開,九成九是為了把事情想清楚。」簡行楷解釋。

  換言之,如果她寧海一天沒把事情想清楚,就一天不會回到他身邊。

  「你意思是,如果她想清楚了,就會回來?」陸靜深不放心地問:

  「可萬一她終於想清楚的,是她並不愛我呢?」

  「沒自信?」簡行楷戲譫地問。

  他苦澀一笑。「確實沒什麼自信。」

  就像陳嫂和錢管家他們說的,每個女人心裡都有三分自卑,可男人的心裡何嘗沒有那份自卑感?在不確定的感情面前,每個人都難免對自己缺乏信心,難免會擔心自己是否值得為人所愛?

  拍拍他肩頭,簡行楷笑道:「如果你擔心的只是海兒不回來,那麼你盡可放心。她不是那種會吊著一件事太久的人,如果她真的不愛你,她還是會回來跟你談離婚的。」

  聽著聽著,陸靜深臉色愈見蒼白。「她會回來跟我離婚?」那屆時就得換他躲給她找了。找不到他,婚就沒法離了吧!

  「呃,也不一定啦。」簡行楷仍舊一派輕鬆地道:「說不定她終究會明白自己的感情,並且回來面對。」

  「但我不願意只是等待。」他說。

  「那麼,也許你可以嘗試著多瞭解一點,過去你所不知道的寧海……」

  那一天,陸靜深從簡行楷口中得知了不少寧海的過去。

  然而簡行楷口中的寧海終究只是一部分,並不是全部的寧海。

  於是他開始了一段旅程,造訪許多地方,包括寧海以前寄養的家庭、高中時期出國打工旅遊時認識的朋友、大學畢業後工作的報社——她果然是個記者——然而如今他對她的記者身份卻不再排斥,顯然是愛屋及烏了。

  漫長的旅程中,他來到英格蘭。當他像拼圖一樣,將過去的寧海一塊塊拼起的同時,也在無意間發現她和瑪莉姨母的關聯。

  寧海十六歲時,杜瑪莉曾經收養過她,但四年後便終止了收養關係。

  換句話說,她們「曾經」是母女。對此,陸靜深不知道心裡那份五味雜陳的感覺該如何形容,也許有一點羨慕,羨慕她曾喚過姨母一聲「媽媽」……然而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對寧海的心疼。

  他探索著寧海的過去,多瞭解她一分,就多心疼她一份。這個女孩能走到如今,燦爛如花,多麼不容易!

  在過去的軌跡裡追尋寧海的途中,陸靜深沒想到他會一併找到屬於姨母的那塊拼圖,這才終於明白,何以寧海當初會嫁給自己。

  她確實是為了報答姨母的恩情而來。

  他剛失明的那段時間,一個明眼人中途失明,生活驟然陷入混亂,日子過得很頹廢,眼裡更看不見希望。姨母必是擔心他無法振作起來,才會在病重時還堅持他們能夠結婚。她是希望寧海能夠照顧他吧。

  陸靜深沒有忘記剛結婚時,他把寧海當空氣,根本不把她放在眼底。而後她挑釁他、刺激他,在兩人間點燃戰火,讓他腦子裡只剩下她的存在:心裡只想著要如何打敗她,從而忘了自己生命裡可悲的那一部分。

  而後他愛上了她。

  她卻逃走了。

  如果她心裡對他,只有欠著姨母的一份恩情,再沒有其它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走出藝廊時,呼吸著冰凍的空氣。陸靜深驀地胸口一痛。王司機開了車過來接他時間;「先生,接下來去哪裡?」

  「去機場。」他指示。

  華森告訴他,寧海不久前去了位於北非的突尼西亞。

  突尼西亞的茉莉花革命就像蝴蝶效應一樣,迅速地在阿拉伯世界裡散播開來。一個高學歷的失業青年自焚,引發了當地人民對於政治腐敗的不滿,在一連串的反政府示威遊行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舊政權垮台了,但示威抗議的聲浪仍未平息。這股聲浪如野火般迅速地波及到鄰近的阿拉伯國家。

  要在這種混亂情況下找一個人並不簡單。陸靜深好不容易弄到簽證,來到突尼西亞的首都突尼斯時,他還不知道寧海已在日前離開了。

  擔心安全的問題,錢管家在越洋電話裡提醒王司機不要帶陸靜深到有示威活動的地方,入夜宵禁後也不要離開飯店。

  陸靜深當然不愚蠢,明白以他自身的狀況,不可能親自到街頭上找人,偏又擔心寧海的安全,只好僱用當地人代他尋找。然而局勢太過混亂,一時間裡沒有好消息回報,讓待在飯店裡的他心急如焚。

  直到一月下旬,飯店裡房間的電視開著,吃飯時王司機突然指著電視螢幕大聲喊道:「是太太!先生快看,太太在電視上!」

  陸靜深猛然站起衝向那台電視。半晌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便叫王司機把電視音量調大。

  背景是一場示威抗議,聲音非常吵雜,不時傳來警民雙方的叫囂聲與丟擲爆裂物的雜音,陸靜深艱難地捕捉到一縷熟悉的聲音。

  「……今天在開羅市中心的解放廣場爆發了一場埃及三十年來最大的示威活動……NCC記者連線報導。」確實像是寧海的聲音,說的是英文。

  陸靜深豎起耳朵聽完那則新聞。新聞結束後,王司機詫異地道:「太太什麼時候變成NCC的記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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