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她明明知道他做不到。
無論如何,他就是做不到!
他早已失去與現實人生抗衡的力量。
不管過去的他究竟有沒有外傳那般能夠呼風喚雨,此時此刻的他,只不過是一個瞎了眼的平凡男人。
他連推開一個對他意圖不軌的小女人都做不到!
「寧海。」他總算肯喊出她的名。「你到底為什麼要嫁給我?」為什麼要如此蠻橫地介入他殘缺的生命?
突然,她靜止下來。好半晌,他只能從仍然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美好重量和她溫暖細緻的膚觸,感覺她的存在。
直到她以手指輕輕撥開他前額劉海,碰觸他額頭上那道猙獰的傷痕,才使他整個人僵住,隨即聽見她清楚地說出──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隨即她又沉靜地說:「但就算你再問上一百遍,我也還是只會告訴你這一句話。」天生偏冷的聲質彷彿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他躺在床上,臉上混合了輕蔑的冷笑與刻意隱藏的彷徨。
「何必假清高?終究是為了錢吧!」他笑得諷刺。「一個女人會肯嫁給一個她根本稱不上認識的瞎眼男人,為的就是想要他的錢吧!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你何不大方承認?反正那些錢對我也沒什麼用處,你要多少,開口便是,說不定我會全部奉送,根本就不需要用一紙結婚證書來換呢。瞧,你做了個多不划算的生意?你實在不該答應我姨母——」
原以為這番話可以逼她說出事情的真相,然而她卻一句話也沒說,只做了一件事,就使他無法繼續嘲諷下去……
她握住他。
那該死沒大腦的東西!只被輕輕一碰就舉旗投降。他不得不倒抽一口氣,清楚知道,今晚,又將是個無眠的夜。
她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一如過去幾天以來,每一個彷彿永無止境的夜晚。
何其漫長的夜……
「反抗我……」她說:「不然我會以為,你想要我更進一步。」
他早就已經失身,因此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好失去的。況且,「羞澀」兩字一向不在他的字典裡。但如果她過分到妄想拿走他僅存的尊嚴……
「我會報復!」他說。
「很好,我期待著。」然後她吻住他。
不在唇上。
他想要她吻他的唇。但她吻遍他的全身,就是不吻他的唇。
他絕望地瞪著無盡黑暗,任由她夢魘般的撫觸將他捲進熾熱的情火地獄中。
她想逼瘋他……或許,她早已成功了。
否則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竟會如此渴望她的擁抱。
他們倆甚至談不上認識對方。
這不過是場權宜婚姻。
第1章(1)
醒來時,還微有恍惚。
頰面溫熱的感覺是清晨的陽光照拂臉上——他的臥房窗戶面向東方。有人把窗簾拉開了。
是晴天?
動了動雙手,發現手腕上的束縛已經解除。
想起昨晚他差點就……手臂猛然撐起身體,床單滑落腰間。
面色微窘,擔心臥房裡也許會有人看見他的裸身——那可惡的女人!不,他不會出聲喊她。
一時找不到昨晚強被脫下的睡袍,他一把將床單抽起,假想倘若有人躺在床邊另一頭,也許會嚇一跳,甚至滾到地上。報復的痛快油然而生。
然而,床單毫無阻礙地捲在他腰間,臥房裡,一片寂然。
「這女人……」居然一大早就不在?
忍不住發起起床氣,一腳踢開擋路的東西——管它是什麼。
才用力一踢,那東西便飛得老遠。
不確定到底踢飛了什麼,他蹙眉,順著方向尋找,雙手探索半晌,才勉強辨識出是一隻體積不大不小的填充玩偶。
他不記得自己擁有這玩偶……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誰把這蠢東西放在他房裡?不知道他現在眼睛看不見,可能會被絆倒嗎?
家裡傭人不可能違逆他,八成是寧海那個女人故意放的!
終於在沙發椅背上找到睡袍,他丟開床單,披上睡袍後,才赤足走向臥房門口。這裡畢竟是他熟悉的天地。
空氣中傳來炒蛋的香味,他想起自己昨晚根本沒吃晚飯,不覺飢腸轆轆,便順著香味,小心摸索地扶著樓梯扶手緩緩往樓下餐室走去,但才試探地走了幾步,記憶便湧上心頭——
他想起來了。
陳嫂和錢管家他們老早在前幾天便被寧海那女人給辭退了,這時候哪還會有人在廚房裡為他準備早餐。
先前她已表明得很清楚。她不喜歡屋子裡人多嘴雜,所以把傭人都辭了。
那麼此時在廚房裡的人,又是誰?
會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錢管家嗎?錢管家跟在他身邊多年來對他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輕易受那女人威脅,真放他一個人孤伶伶住在大宅裡,什麼都不管的。
一定是錢管家回來了,準沒錯的!
打從寧海住進這屋子的三個月來,他從沒見她下過廚。真不知她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從前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儘管同住一個屋簷下已有一段時間,但他對她仍然稱不上瞭解。一開始他會答應與寧海結婚,也只是為了圓他姨母臨終前的心願罷了。
有感情的婚姻都不見得能長久維繫了,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又能維持多久?這婚姻遲早要破局,對這權宜性的關係放入過多私人情感,未免太傻氣……
正思量著,一陣濃香伴著輕盈腳步聲朝他而來。
他全身一凜,寒毛跟著豎起,立刻知道來人不是錢管家,而是他的「妻子」。
「你起來了。」那偏冷的聲音說道。不是個問句,只是禮貌性的招呼。
他不答話。還恨著昨晚她對待他的方式。
寧海微揚起唇角,也沒理會他耍老爺脾氣,步履輕盈地行經他身側,手上只捧著一人份的早餐。
不甘被漠視,他在她肩膀擦過他手臂時,出手攫住她手肘──準確的。
寧海轉過身來,笑覷他一臉堪稱複雜的表情。
「怎麼?喔,對了,我忘了。」她故作歉然。「早安,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