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全是我不好(1)
傅瑾熙抱著人沿江才行三里,老薛已尋到他們。
到底薑是老的辣,在小舟上見黑衣客在猛攻畫舫,自家王爺和王妃的身手他老薛信得過,即便群起圍攻,想從他們二人身上佔得丁點兒便宜,怕還得費上大功夫,所以當黎王府的侍衛們如一群無頭蒼蠅般嗡嗡叫囂、胡於亂忙,他老薛早一眼看清勢態,把一群侍衛們全跳上畫舫護主、變得空空如也的小舟迅速弄走。
加上傅瑾熙把九皇子拋上浮木時,遠遠與他對上一眼,單憑那一眼,他老薛就知自家王爺準備大開殺戒,欲大展手腳又要隱密行事,唯有在江面下進行,他於是推敲水流方位,直直將小舟行來,終於及時追上。
只是老薛心裡還是很過意不去,覺得非常無顏見自家王妃。
當他見到康王爺將穆開微抱上小舟,抱得那樣拔背挺腰,那般理所當然,便猜自家王爺的底細應是對自家王妃洩了個徹底。
老薛先是驚嚇,因為見康王妃竟然受傷還中毒,再來是羞慚,因康王妃一雙沉靜率真的眼朝他望了來,立時望得他雙膝發軟,都想下跪磕頭謝罪,畢竟啊,他對她實不真誠,康王妃之前尋他問事,問起當年三川口的種種,他卻幫著自家王爺誆騙她,沒說半句老實話。
最後興起的感覺竟是不痛快,老薛對自家王爺深感不滿了。
「既想與她做夫妻,憑她的敏銳聰慧,你心裡門兒清,自個兒那些破事絕瞞不了太久,你拖著不說,這下倒好,拖到現下拖成仇。」女長者冷笑。
老薛儘管不想承認,但這回,他確是跟這個性情刻薄、嘴巴毒辣的毒婆子站同邊,聽她念叨康王爺,他內心頻頻點頭。
傅瑾熙回府,走的是暗道,直接把穆開微抱進密室,放在床榻上。
穆開神識未失,雖腦熱昏沉,但一直是醒著的。
這一趟走暗道、進密窒,她眨著眸試圖看清楚一切,內心苦笑不斷擴大……也是啊,既是康王爺亦是黑三爺,王府中有這般規模的隱密之地,也是應當。
她聽到傅瑾熙吩咐老薛聯繫外邊,遣人去會黎王和九皇子等人,就說刺客已被她擊斃於江底,但因他康王爺落水,她救起渾身濕透且飽受驚嚇的康王爺後,立即將他帶回王府安置,所以無暇再顧及其它,未能現身,還請他們見諒。
老薛離開之後,一道瘦小的女子身影來到床塌邊,穆開微掀睫去看,這位進到密室的人竟是……竟是……
她頓時傻了,說不出話。
接著,她在那人的幫忙下,加上康王爺在旁端水換水遞巾子地「服侍」,她很快地清理好,換上乾淨衣物,連頭髮都洗好拭淨。
之後老薛去而復返,進密室回報外邊狀況,還說她的兩名小武婢夏秀和夏香也已召回,急著要見她,已暫且安撫下來。
再接著,進密室幫她清理的瘦小女子就對康王爺開罵了。
穆開微識得她。
不僅識得,在她嫁進康王府後,還跟對方說過很多話、聊過許多事,對方總是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圓圓褐臉總對著她笑咪咪。
「清……清婆婆……」堵在她心間的一口氣終於艱澀吐出。
「是我。」女長者仍垂眼對她笑,但與以往咧嘴笑開、笑出條條皺紋的誠樸表情已然不同,而是一種淺淡內斂的溫意。
她乾瘦的五指握了握穆開微的手,接著道,「王妃先前問過,當年隨年幼的康王爺回帝京的老婦是誰,那人不是啞婆,是我。我姓鳳,名清澄,清澈之清,清澈之澄。風清澄。」
略頓,她不經意般賞了傅瑾熙一眼,再道,「不是我要瞞你,是某人要咱們幫他瞞你,冤有頭債有主,王妃心裡若不痛快,盡可對那始作俑者發火,我總歸是挺你的。」
聞言,身為「始作俑者」的康王爺眼皮直跳,原就不好看的臉色加倍難看,而杵在一旁的老薛想幫忙說上兩句,卻只會搓手撓耳,想不出什麼好話。
最後康王爺選擇忽略鳳清澄的話,直接問,「她無事的,是吧?」
鳳清澄哼哼兩聲。「都吞了我的靈丹解藥,豈會有事?」
傅瑾熙仍是緊張得很,「但她狀況似有些反覆,膚溫忽冷忽熱,人也昏昏沉沉,意識雖未失,但也無法完全清明。」
鳳清澄哼得更響。「那就得怪有人將解藥喂得太晚。都毒發了還任她對敵,毒在奇經八脈中竄得更快。倘若能事先預防,哪會有眼下局面?」
所以怪來怪去,都怪他康王爺沒能早早對自個兒的王妃坦白。
穆開微禁不住望向立在幾步之遙的康王爺,想起他抱她上江岸的野草地求她吃解藥的著急模樣,不是他喂解藥喂得太晚,不完全是,而是她當時心神俱震,其實知道他不可能害她,卻賭氣般不肯張口吞藥。
忽地,那雙飽含情愫的鳳目與她對上,她臉熱心悸,想也未想便撇開臉,自然未能留意到他表情一轉失意。
「是我不對。」結果身為王爺的某人毫不辯解,十分乾脆地認罪。
鳳清澄沒再理他,卻是拿起穆開微換下的潮濕衣物,在鼻下輕嗅了嗅。「這氣味……」
穆開微見狀,過圖撐坐起來,老薛趕緊偷拐了自家王爺一肘,眼神強烈暗示。
傅瑾熙回過神,適時蹭去妻子身邊扶她坐起,拿胸膛當她的靠背。
當著老忠僕和女長者的面,妻子身軀儘管略繃,但到底沒有拒絕他的親近和扶助,這一點令康王爺失落的心稍稍得到慰藉。
穆開微淺淺調息,將注意力放在鳳清澄身上,努力持平嗓聲問,「婆婆也嗅到那股甜中帶酸的香氣嗎?」
「王妃也能嗅出?」鳳清澄兩道細眉飛挑。「這氣味沾黏在你的外衣上,落水之後氣味淡去,尋常人通常嗅不出來的。」
穆開微道,「此時已聞不太出來了,是之前在畫舫上,那氣味甚是明顯,驟然間兜頭罩腦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