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澄眉間略繃,「是嗎?兜頭罩腦?且是撲了來的勢態嗎?嗯……那倒像有人故意往你身上作記,將你鎖定。」
她這話讓康王爺和穆開微皆怔了怔。
靜思了會兒,穆開微卻是微微牽唇,「本以為自個兒的鼻子已經夠好使,嗅覺靈敏無比,厲害得不得了,如今跟前輩一比……倒什麼也不是了。」
「呵呵,原來你是鼻子好使……」鳳清澄沉吟般點點頭,像聯想到何事,繼而笑問,「王妃在康王府中四處打探。一是想弄清當年三川口之事,二是想找出某位黑衣客,當然,此過已知你找的人是誰,卻不知王妃一開始為何會知自己欲找的黑衣客就在康王府,莫非是那名黑衣客的輕功練得不到家、武藝不如人,才會被王妃尾隨識破,而他自己還渾然不知、沽沾自喜嗎?
鳳清澄損起人來拐彎抹角得很,傅瑾熙這時候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嘴巴張了張,結果仍是啞口無言,要是在以往,老辭護著自家的爺,九成九要跟鳳清澄扛上,但今兒個情況不一般啊。
想到這幾個月來,明裡暗裡的打探全被人看在眼裡,穆開微面上的兩坨虛紅不禁變深。
「……不是的,那黑衣客的武功很高,輕身功夫練得很好,是我技不如他。」她徐聲幽然,忽覺身後的那人像把頭垂下,有意無意地著蹭著她的發,她的臉更紅了,力求沉穩又道,「是氣味,辛涼沁鼻的氣味。我認得那股味兒……當年我家阿娘在三川口遇劫,一位與我祖輩曾有交往的恩人送回阿娘的骨灰和遺物,那小小的骨灰罈子很特別,有一股很特別的氣味,我一直記得……然後時隔多年競又嗅聞到,當時我一直追著那股氣味,直追到康王府高牆處才不得不止步……」
聞言,老薛一臉愕然。
傅瑾熙忍不住要問,「怎可能有氣味?當年前輩替年幼的我解毒,曾說毒素深入四肢百骸,侵骨入血,治癒之後我的體質異變,不僅血色不顯,亦不留半分氣味,不是嗎?」
解毒?!
穆開微心頭陡震,正想著其中因由,鳳清澄已對康王道——
「你本身無味,但那張薄皮面具是以冰清草的汁液製成,如你這殷嗅覺尋常的平凡人自然不出來。」說沒兩句亦不忘挖苦,「但是王妃你嘛……」圓臉笑意盡顯,笑到條條紋路在臉上清楚刻畫,彷彿千山萬水走遍、費盡千辛萬舌,終於得一奇寶。「你很好,非常、非常好,你拜我師吧,我將畢生製藥煉毒、種藥草養毒物的醫毒本事盡傳於你,如何?」
「前輩!」傅瑾熙白蒼蒼的臉都變黑了。
鳳清澄傳授他不少本領,卻從不認他當徒弟,還常常不給他好色看,這時竟想把他的王妃拐了去,當真是對妻子太過喜愛了吧?!
他本能地收攏臂膀,怕懷裡人兒會被搶去似的。
鳳清澄自然看出康王爺的憂慮,是擔心他家娘子若真的跟了她這個師父習本事,而她遲早是要離帝京的,屆時康王妃是走是留,事可難說了。
鳳清澄又鼻子不通般對著康王爺冷哼兩聲。
穆開微這時卻輕啞道,「晚輩之所以想尋那位黑衣客,主要是想探知那氣味從何得來,進而找到當年救助我阿娘、將我娘之物送回帝京穆家的大恩人?婆婆……您就是晚輩一直在找的人,對嗎?」
鳳清澄神情微凝地靜望她一會兒,再開口時,嗓聲透出遺憾。「你阿娘很好,在她還是小女兒家時,我便識得她,可惜當時我去得太晚,不及救她。」
穆開微眼中流出兩行淚來,她掙開康王爺的懷抱,硬是撐著身軀下榻。
她雙膝跪地一拜,對鳳清澄行磕頭大禮。「前輩大恩,無以為報。」她要再一次重重磕頭時,兩隻手臂被鳳清澄扶住。
鳳清澄對她笑道,「怎會無以為報呢?你拜我為師,當我的徒兒,有事,弟子服其勞,順便把我獨步天下的醫毒本事學全了,便是報了大恩,如何?」
「是。」應聲應得毫無猶豫,「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小臂上的力道一鬆,穆開微再次鄭重拜倒。
見狀,老薛愛莫能助,只能對自家王爺掏一把同情之淚,至於被「遺棄」在一旁的康王爺,菱唇顫著,鳳目泛水氣,非常不知所措。
穆開微果然還是太逞強。
她心緒起伏過大,淚水一時難止,在下榻行過大禮之後,氣息不穩,險些無法立起。
這次不用老薛擠眉弄眼示意,傅瑾熙已默默上前,將妻子抱回榻上重新安置。
鳳清澄細細囑咐,要切勿躁亂怒思,再仔細睡上一覺,睡飽了餘毒便也解了,心中若還有什麼疑問,待睡醒了再解亦不遲。
只是所有問題的解答近在眼前,穆開微哪裡捨得睡去。
擺放在密室的四個角落、用照明的幾架夜明珠燈盞正散出壁瑩幽輝。
此際,密室中僅餘康王爺陪在身邊,她躺平,眼珠子輕溜一圈,最後眸光還是停在男人那張泛青的蒼白俊面上。
「睡了,別再撐著。」傅瑾熙伸手探她的額溫,眉宇間淺淺壓抑著什麼。
穆開微抿抿唇瓣,低聲問,「你當年不是生怪病,而是遭人下毒了,是嗎?」
若不回答到令她滿意,她應是不靜心睡下。傅瑾熙歎了口氣。「是。」
「……對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下毒嗎?」她自語般喃喃,心中已大膽推敲出一個答案。
「婆婆送回我阿娘的遺物時,曾附上一封信,但信中僅簡短提到我娘命喪三川口是因失血過多和毒發之症,應是不想穆家再深入追究,所以未再詳說什麼。直到太后賜婚之事發生,我爹才將當年對這件禍事的暗查結果盡數告知,我也才知曉阿娘當年是不經意間阻了皇上的隱棋辦事,因而引來殺身之禍……而那時對你下手的幕後主使者,正是當朝皇上,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