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澈擰眉,看那傢伙的眼神也變得格外銳利。
芙蓉依然不急不躁。她在俞家當丫鬟,從小到大,看人臉色的機會可多了,不管是頑固的老太婆或暴躁的老太爺,又或是京城中的紈褲子弟及驕傲的貴女,最不缺的就是這等給了臉面,便強迫他人要接受的高姿態,這種貨色,她還不看在眼裡,依然保持客氣有禮的笑。
「就是因為知道海公子心善,我才必須老實相告,若是欺瞞,當不仗著公子心善來利用您?這種佔便宜的事,我不能做,有違我主子家的家風。更何況我也不會拿我家小少爺的性命開玩笑,我那位保鏢確實武功深不可測,力大無窮,再者,我若是棄他而去,頗有利用完人便甩開的意思,這樣豈不是太勢利了?海公子是見過世面的人,必然能明白我的意思,咱們對待下面的人總要講信重義,如此才能服人,不是嗎?」
這話說得恰到好處,情義兼顧,並曉之以理,還順道抬了對方的面子,完美得無一絲錯處。
海東青一行人一時被說得啞口無言,為了顧及面子,海東青只得笑道:「姑娘說得是,是海某誤會了,原是擔心姑娘的安危,既然姑娘解了海某的疑問,海某便不再擔心了,告辭。」
芙蓉再度溫婉地福身。「公子海涵,多謝。」
海東青轉身,回頭時瞪一旁的手下一眼,接著大步離開賞心亭。手下們瞧見他陰沉的臉色,知道這一回碰了軟打子,回頭肯定會操他們來出氣,
待他們走後,芙蓉悄悄吁了口長氣。她看得出來,那男人表面上不在意,其實還是放不下面子。
她心想,今夜先好好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就趕緊上路,免得夜長夢多。
這時小少爺掀開紗帳,走進亭子。
梳洗過的小少爺已換上乾爽的衣物,不過因為沒有讓芙蓉伺候更衣,因此那髮髻梳得有些歪,腰帶也系得鬆垮垮的。
芙蓉瞧見,禁不住想笑,她立刻走上前為小少爺整理衣襟,重新替他繫腰帶。
「少爺也真是的,怎麼不找人喚芙蓉過去伺候,非要自己來?」
「父親大人說過,男人在外頭闖蕩要學著自己來,不可像個無所事事的公子,我自己更衣便可。」小少爺像個男人一樣一臉正色的說話,還訓誡她不可以笑。
芙蓉知道小少爺恨自己年紀太小,希望快快長大,好能撐起整個俞家,因此心一軟,也不反駁他,一臉佩服地點頭。
「少爺說得是,以前聽夫人說過,老爺還是六品小官時,在外地當差,凡事都是自己動手,不仰賴他人伺候,如今少爺已有老爺當年的風範,將來必有出息。」
這話小少爺愛聽,臉上露出笑意。「那是,我是爹的長子,不能丟他的臉。」
說完,他四下瞧著,面露奇怪地問芙蓉。「那位巫壯士呢?怎麼不見他的人?」
「回少爺的話,奴婢已經讓店小二去請他,他應該也快來了。」
說到店小二,小少爺便擰眉。「那店小二也太偷懶,我出來時,瞧見那店小二坐在門口打呼呢,我去敲壯士的門,裡頭沒人,我以為他已經來了呢。」
芙蓉聽完,不禁詫異。「有這回事?奇怪,沒瞧見他來呀。」
此時亭子的紗帳被拉起,巫澈大步跨入,他看著兩人,說道:「我來了。」
他假裝剛到,什麼都不知道,一副就是來赴約吃飯似的。
芙蓉見過他洗浴後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小少爺卻是頭一回見到巫澈刮完鬍子、全身上下重新打理過的齊整模樣,不禁訝異得雙目圓睜。
巫澈看向他,唇角勾著笑,打趣地道:「小子,認不出我了?」
「你……你是巫壯士?」
「正是。」
小少爺絲毫不拖飾臉上的驚艷,並且誠心讚美。「原來巫壯土生得這般俊朗,是小爺有眼不識泰山了。」
這小子的真實反應和坦白讓巫澈聽了不禁好笑,那笑意深入眼眸,少了平日的銳利,他突然覺得看這小子順眼極了。
「小子也長得俊,再過幾年,小子長高了,也不會輸給我。」
小少爺搖搖頭。「光是長得好看也不行,我希望像巫壯士這般,能有一身好武藝,就算不能助人,起碼也能防身自保,不給人添麻煩。」
「少爺說的是什麼話?少爺將來是要做大官的,身邊自會有武藝高強的手下護著您。」芙蓉道。
「做官有什麼好?有武藝防身,到哪兒都自在。」巫澈故意道。心想,難不成她喜歡有官位的男子?
芙蓉笑道:「人各有才,您在武學上是奇才,而我家少爺讀書快,悟性強,是做大官的料,所以適合從文。」
這整句話巫澈只記得她說的前半句。她說他是武學奇才哩,原來在背後,她對他的評價是好的,面對外人的詆毀,她會為他辯駁,並不如表面上那般疏冷,他心頭喜孜孜的,覺得丫頭眼光好。
「小子若想學武藝,暇時我可以教你幾招防身的功夫。」
「真的?」小少爺聽了高興,急忙問:「你真願意教我?」
「教你沒問題,就是不知你吃不吃得了苦?」
「男子漢大丈夫哪會怕吃苦?你教我,我一定認真學。」
芙蓉看在眼中,想著這一路走來,小少爺為了不讓人擔心或看輕,總是掌著裝大人,直到此刻才露出八歲孩子應有的樣子,這都是因為有巫澈在。
不得不說,有他在,的確讓人安心不少,少爺也多了笑容。
為此她深感欣慰,不禁望向巫澈,卻不料對上他的目光,他也在看她。
她趕忙斂下眼,掩飾莫名的羞意,忙催促著兩人。「用膳吧,免得飯菜涼了。」她招呼兩人坐下。
席間,她不時讓人添茶水、換手巾,一邊吃飯,一邊聽這一大一小說話。小少爺今夜說話的興致特別高,而巫澈也有問必答,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氣氛十分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