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她是個大姑娘家又如何?思路為何會轉到這個方向?天知道她恨死了身為女嬌娥,自幼至長,父親光是為了逼她套上裙裝,籐條便不知打斷多少條。而她今天居然在意起自己是不是女孩兒來著?「我偏不放人,你想怎麼樣?」她懊惱地遷怒到旁人身上。
老闆娘不答話,只見白馥馥的柔夷驀地竄出衣袖,也沒見她使出什麼招式,守靜但覺肩膀一痛,兩手頓時失了力,兩個叫化子立刻脫出她的控制。風騷老闆娘會武功?驚悚和慍怒同時蝕進守靜的心坎,她正想反手糾纏上對方,封致虛的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進兩個女人之間。老闆娘的手指來不及收回,直接戳中他的胸骨,他渾若無事地接了下來,彷彿她只是在替他搔癢一般。「承讓,承讓。」
老闆娘乖覺得很,立時明白自己在他面前討不了好,菱角般的花唇輕輕散開,露出兩排白細如米粒的玉齒,蕩人心魄的淺笑聲輕巧地飛進眾人耳朵內。「小女子班門弄斧,尚請封大俠不要見怪。您方才挑中的衣服,我一會兒派人送到清泉客棧給您,就當是敝店送給大俠和姑娘的見面禮,尚祈封大俠不吝收下。」「好說。」他沒有推辭。
大淫蟲,人家稍微賞他一點甜頭,他就連魂也被人勾過去了,守靜不屑地冷哼。「封大俠,至於咱們剛才談到的問題──」
「我瞭解了。」封致虛截斷接下來的語句。
啥?她離開布坊也不過一眨眼光陰,他們不但已經暗通好款曲,連兩人共有的小秘密也冒出頭啦?遲早叫你死於花柳病!她暗暗詛咒。
不管,回客棧以後,若沒弄清楚他和老闆娘究竟聯絡好多少感情──外加秘密──她南宮守靜自願改姓「瘋」!
※ ※ ※
「哇──!」淒厲絕倫的慘叫響徹清泉客棧的澡堂。
烯哩嘩啦的水流成為慘叫聲的背景音樂,彷彿覺得場面不夠熱鬧似的,一串悠然的男性輕哼加入戰局,悠哉似神仙的唱著小曲兒,絲毫沒把凌亂聒嚷的場面放在心上。「放開我!你為什麼綁住我?瘋子虛,我發誓我會……哇──」撲通!宛如石頭投人水中的破空之聲替所有噪音劃下完美的句點。當然,被丟進水池的物體並非什麼頑石之流,而是氣味讓乞丐們覺得親切無比的南宮守靜。「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封致虛拳頭叉在腰側,杵立在浴桶外,趾高氣昂地睥睨她。「換洗衣物擺在牆角的木架子上,旁邊另外替你準備了一桶乾淨的熱水備用,時間到了你若沒把自己洗沐乾淨,我就親自進來幫你。」「你敢!」
砰!澡堂的門當著她的面甩上。
這絕對是直接而徹底的侮辱!
打從他們進門開始,她便絞盡腦汁想從肉票口中套出他和騷媚狐狸精的秘密,偏偏他的嘴唇緊密程度連蚌殼也自歎弗如。幸好他投胎為人,否則採集珍珠的水夫遇到這種難纏的對手,只怕要活生生餓死了。趁著她思索應該如何拐騙出內情時,他卻吩咐店家準備好兩桶熱騰騰的洗澡水,儼然一副打算將她殺雞拔毛的狠酷勁兒。瘋子虛,我就不信你瞞得了我多久,本姑娘對「南宮」姓氏滿意得很,可沒有改姓的準備,更何況是個「瘋」姓。咦,什麼味道?好刺鼻!又不像臭豆腐的特殊風味。她四下亂嗅一陣,終於發現異味來自於浸泡她的熱水。嘩!怎麼洗澡水轉成灰褐色,而她的肌膚卻褪成雪白光澤?
四處研究了一下,原來她臭烘烘了這許多天,自己居然全都忍受下來,可見她有吃苦做大事的能耐和情操。既濕之,則洗之,她索性退下敝舊的衣物,抬起葫蘆瓢痛痛快快地淋起水來。「瘋子虛,我就不信玩不過你!」倘若他繼續嘴硬下去,別怪她施展出牢頭應有的本色,把他倒吊起來抽皮鞭、澆熱油,每天照三餐修理,外加「消夜」和「點心」。「本姑娘好歹是天機幫堂堂大小姐,啥都不會,折磨人的法斗最多。誰叫你惹錯人?」其實用她膝蓋上的痂思考也明白,小蕩婦八成和他約好了半夜幽會,兩人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就著天上的明月光,許下你情我愛的誓語,一起共赴巫山,滿足那乾涸的情慾之泉。嘿,休想!既然她身為老大,便應該盡到老大肩負的責任,阻止老么到外頭胡鬧風流。那個小騷婦滿臉春意,一看就知道淫蕩得很,誰知道她是不是從其他客戶身上感染到無名腫毒,屆時如果傳染給瘋子虛怎麼辦?說來說去,她可是為他好耶!一陣秋寒從窗框間透進來。她機伶伶地打個冷顫,整個身體浸入溫湯裡。啪噠一聲,赤黑色的小東西跌進澡盆裡,好像還會動……
「啊──!」蜘蛛!大蜘蛛!起碼有巴掌大小。「啊──瘋子虛!快來呀!」她飛身跳出水面,所有意識完全脫離她的思考區域,腦子裡僅剩下一個念頭:消滅它,立刻找封致虛來消滅它!「我來啦!」澡堂的門很快地往側邊閃開。「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偷看你洗澡?」封致虛來不及分辨清楚情勢,只見一個乳白色的物體迅速朝他撲過來,他下意識伸手接個正著。「救命呀!好可怕,好可怕!」守靜的小臉蛋埋進他的頸窩,驚懾的淚泉撲簌簌浸濡了他的衣襟。「那個……在那裡……好恐怖……」「哪裡?什麼東西?」他沒看到宵小啊!
「嗚……蜘蛛啦!掉進水裡……手毛毛腳毛毛……你為什麼沒告訴人家澡堂裡有蜘蛛蛛?」她倚靠在精實的肩頭上繼續號哭,粉拳叮叮咚咚地捶在他身上。蜘蛛!?瞧她哀叫得慘絕人寰,幾乎嚇掉她半條老命,搞了半天僅為了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蜘蛛。可是她哭得也著實挺可憐的,害他也跟著心酸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