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開口叫他走遠些,但她清楚他不會聽,於是只能坐在這恭桶上,萬分羞窘的快速解決,以防他以為她昏倒在這裡又跑進來查看。
等處理完該處理的,她開門走出去,果然他仍站在那裡,手上拿了一盆溫水讓她洗手,她洗完手後,他還拿了干布幫她擦手,再將她抱了起來。
「我自己可以……」
見她滿臉羞窘,他邊走邊說:「你知道,這沒什麼,是人都會吃喝拉撒睡的。」
她不想和他爭辯這個,只能閉上嘴。
「今日若換作是我傷了,你不也會幫我?」
「那不一樣……」她忍不住脫口。
「哪不一樣?」他抱著她走過庭院。
她答不上來,只有臉更紅,只能蜷縮在他懷裡,感覺著他的心跳,將臉枕在他肩上,小聲道:「就是不一樣……」
他將她抱回房裡,讓她重新躺上了床。
她沒有抗議,她其實還很累,可那男人轉身走了出去,不見他的身影,讓她心又有些緊,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回轉回來,抓了件薄毯,將她包了起來。
「怎麼了?」她好奇開口問。
「你不是想透透氣?」他再次將她抱了起來。
她一怔,傻看著眼前這男人。
「不想?」他挑眉。
溫柔搖搖頭,又點點頭,紅著臉吐出一句。
「想。」
他聞言,小心的抱著她走回了院子裡。
秦老闆已走了,不知去了哪。
周慶抱著她來到院子的另一角,那兒讓人放了一張圈椅和小几,幾上還有一小爐,熱著一小鍋湯。
她見了,才知他方才是去搬這圈椅和小几。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小院似乎變得比剛才更大了些,一棵看來很老很老的菩提樹,杵在院子的角落,老菩提伸展著枝葉,不知名的籐蔓爬在院牆上,陽光斜斜的灑落小院,讓那滿院子的紅花看來沒那麼觸目,不再那般艷紅如血。
那一朵朵紅花靜靜的開著,在陽光下舒展蜷曲的花瓣。
他抱著她在圈椅上坐下,一邊小心的將她身上披的薄毯拉緊收攏,又替她盛了一碗湯。
那湯很香,十分清甜,是撇去了油水的雞湯。
她小心翼翼的握住那溫熱的小碗,不讓它從手中滑落。
經過幾天的歇息,手仍微抖,沒有力,就在她以為自己又要打翻它時,他的大手覆握住了她的手,幫著她穩住了手上湯碗。
他一調羹一調羹的,慢慢餵著她喝這清湯,就像過去這幾日那般。
她盡力喝著,直到再也嚥不下去,才開口婉拒。
他不勉強她,只是放下了湯碗和調羹,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這男人的手很熱,源源不絕的熱氣,從他的大手傳來,徐徐的,入了手,上了心,讓她的身子也慢慢暖了起來。
她垂眼看著他覆握著自己蒼白小手的大手,一顆心,跳得更紮實了些。
他的手很漂亮,一如當年她初見他時那般。
可她知,這一雙漂亮的手,只是表象。
這陣子,這男人還真的是什麼也不避,她知這兒沒別的人,什麼事也他在做,包括清那茅房,洗那恭桶。
用這雙手呢。
「放心,我洗了手的。」
他的話,讓她回神,抬眼,只見他垂眼瞧著她。
「我什麼也沒說……吧?」還是她不小心把話說出來了?
她有些羞窘,不確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盯著我手,盯大半時辰了。」他瞅著她,眉微挑。
溫柔瞧著他,「我只是納悶,我以為你是少爺,不知你懂這些活兒,更別提生火熬湯了。」
他扯了下嘴角,道:「我爹被官府招降前,就是一地痞流氓,好的時候能到城裡花天酒地,不好的時候,也曾帶著我露宿山林、沿街乞討,我自小有印象時,就已會生火煮飯。」
「可人都說周豹被招降前是綠林大盜……我以為……」
「以為大盜之家就同大富之家一般?」他看著她,自嘲的笑著:「我爹那人就一張嘴,能把事情說得天花亂墜,哄得一票小賊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以為能有什麼好果子吃,結果到頭來他唯一的本事,就是把那票好兄弟給出賣了,才換得一個小小的武官來做。」
她傻眼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少爺。」他告訴她:「三人成虎,說一回沒人信,三回五回一百回,八成的人都會信了,謊話流言傳久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她一愣,只見他扯著嘴角,再道。
「我爹是地痞流氓,我娘是青樓女子。娘懷了我,我爹花光了積蓄,替我娘贖了身。」
周慶指著她身上的老銀鎖,道:「我出生時,沒有這種百家鎖,只有我娘用最後的半兩碎銀子替我打了一個銀鎖片,本來我們日子過得還可以,娘沒死之前,我還有飯可以吃,但娘病死了之後,我爹就開始酗酒,他認為都是因為沒錢治病,娘才會死,之後便用盡一切辦法想把祖業弄回來。」
他看向遠方,溫柔能看見他臉上浮現苦澀的笑。
「可情況時好時壞,我一直有一餐沒一餐的在街頭乞討,那半兩鎖片當然早就拿去換吃的了,我一直靠著人們和娘在青樓的姊妹施捨接濟過活。後來,爹賣了兄弟,討了官,要回了元生當鋪這祖業,我本以為苦日子要結束了,誰知道餓著肚皮竟然不是最苦最難的事。」
聞言,溫柔心微疼,不由得抬手撫著他扭曲的嘴角。
他垂眼看她,握住她的小手。
「因為如此,你才讓迎春閣的姑娘贖身嗎?」她看著他,啞聲問。
周慶輕攏著她的手,道:「墨離要用迎春閣,但那兒的姑娘很多都是人,什麼也不知,繼續留下來,也只是死路一條。我原以為,只要能讓她們贖身,她們就能自行找到活路,後來才發現,世人給女人的活路本就不多,可我無暇顧及更多,若非有你,這事也不會成的。」
溫柔嘴角微揚,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道:「你總是會找到辦法的,我只是剛好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