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坐在亭內的應容托著腮,有些興味地瞅著他的背影,懷疑他根本瞧上這特別的丫鬟了。
迎春聞言,有些費勁地揚起臉,「十五。」
「本官讓你抬頭了?」他垂斂長睫,滿面冰霜,居高臨下的氣勢更是讓他給人一股壓迫感。
迎春神色不變,緩緩地垂下臉。
一旁的傅曉不解這位京裡來的貴人怎會針對起迎春,本不想插手,可她是卓娘子的人,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大人,迎春不懂規矩,小的會立刻讓管事將她帶下好生教訓。」說著,擺手要管事將她押下。
宇文恭淡淡瞅著,不著痕跡往她移動的腳下一拐,想要借此引她挪身閃避,以她有武功底子為嫌將她押下,豈料她竟著了他的道,壓根沒閃沒避,眼看著要往青石地面撲去,他長臂一撈,將她摟進懷裡,隨即又將她推開兩步遠。
「連好生走路都不會?」他道。
迎春瞪著青石地,胸口微微起伏著。分明是他拐了她的腳,如今倒成她的錯了?
「連話都不會說了?」他又道,蓄意激怒她,哪怕心裡已存疑。
方纔扯進懷裡的小丫鬟骨架纖細,就像尋常的小姑娘,要說是長年習武的練家子實在是太過,可她行動的方式和沉穩的應對,怎可能是個才及笄的姑娘會有的?
迎春咬著牙道:「謝大人教訓。」
宇文恭驀地瞇起眼,這說話的口吻熟悉得緊,尤其那咬著牙吐出的氣音,像是按捺著怒氣擠出,就像……
「大人,下官瞧後頭的人排得挺長的,要不咱們先將這些人都看過再說?」應容起身打圓場。
雖然宇文恭認定小丫鬟不單純,可他不作此想,甚至暗暗懷疑他是上心了才如此,不過這事好辦,一個小丫鬟而已,傅家又不是給不起。
宇文恭擺了擺手,傅曉鬆了口氣,輕扯著迎春的袖子要她趕緊離開。
迎春吸了口氣,往右手邊的小徑而去,走了幾步,緩緩回頭,方巧對上宇文恭依舊緊盯著她的目光,她撇撇唇無聲說話,儘管面無表情,但宇文恭卻看出了她的尋釁和嘲諷。
這是怎麼著?誰家的丫鬟如此膽大包天了?她方纔的嘴型到底說了什麼?
濤風閣,卞下城城南卞江畔的銷金窩,掌燈時分,外頭車水馬龍,擠得水洩不通,而一樓大廳裡人聲嘈雜,花娘迎來送往,到處歡騰不休。
宇文恭倚在窗台上,瞅著被燈火映亮的卞江,波光隨著燈火照映,瀲灩搖曳,卻拂不去鏤刻在他腦海裡的那張臉。
那張剛長開的小姑娘臉蛋,秀眉杏眼,是個小美人胚子,然而毫無表情的面容猶如木偶般,讓人揣測不出她的性子,但他隱約感受得到那張面癱臉底下藏的譏刺,還有那一身傲慢氣勢——一個長在鄔縣的小丫鬟,怎可能養出如此氣勢?
尤其那日她的嘴型吐出了三個字,末字像是鬼……是罵他什麼鬼嗎?
真是個大膽的小姑娘……
第二章 接二連三的命案(2)
「在想什麼?」
身後傳來低沉醇厚的嗓音,宇文恭頭還未回,來者已經搭上他的肩,一張玉白的俊臉就湊了過來。
「……嵇韜,你就非得靠這麼近?」宇文恭沒好氣地將他的臉推開。
「咱們多久不見,你就非得這般冷淡?」嵇韜佯裝一臉痛心,頗有幾分下堂婦責罵薄涼夫的味道。
宇文恭嘴角抽了兩下。「這麼愛演,怎麼不弄個戲班子玩玩?」
「唉,這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活得那般正經,日子該怎麼過?」嵇韜笑了笑,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又往他肩上一搭。「都回來卞下幾天了,直到今兒個才能見上你一面,咱們今晚定要喝個不醉不歸。」說著就要敬酒,卻發覺矮几上擱的竟是茶水,再往宇文恭杯中物一瞥,「今晚這般有雅興,喝起茶了?」
「我決定今年不要再聽見不醉不歸這四個字。」那天被應容灌醉,教他足足頭疼了三天,讓他決定短期間內不再呷酒。
嵇韜也不以為意,提著茶壺拎著茶杯就坐在窗台邊上。「被應容灌酒灌得教你決定禁酒了?」
「你也知曉他酒量好?」
「聽人說過。」他淡道。
宇文恭睨他一眼,「怎麼,這些日子你們沒聚一聚?」
嵇韜是他在大理寺時的同僚,後來被調到卞下,如今官拜卞下按察使兼兵備道副史,經他介紹,與應容也頗為熟識,以往他回卞下時,大多會與他和應容相聚。仔細想想,這兩三年,三人聚在一塊的次數似乎寥寥無幾。
「不提他,倒是你方才在想什麼,想得那般出神,連我踏進房裡都沒發覺。」
「一個小丫鬟。」
噗的一聲,嵇韜噴出的茶水險些濺到他身上。
宇文恭涼涼的瞅了自己的靴子一眼。「瞧我不順眼也犯不著使賤招。」
「你何時開竅了?莫不是因為公孫移情別戀,所以你自暴自棄了?」嵇韜連連追問,捶胸頓足。
宇文恭閉了閉眼,覺得他這老友實在是一年比一年還跳脫,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緒。「一個小丫鬟罷了,你說到哪去了?」
「小丫鬟多小,及笄了嗎?你年紀不小了,要是挑個小的,恐怕得要過兩年才好生產,等到你孩子……」話未完,嵇韜的嘴就被一塊綠豆糕塞住,只能咿嗚出聲,最終含怨瞪他。
要知道,他是關心他啊,他倆同齡,自己兒子今年都十歲了,他至今卻還是孤家寡人,上頭沒長輩替他張羅,皇上也沒打算替他指婚,自己這不是為他心急來著?犯得著用這法子塞他的嘴嗎?他不吃甜!
嵇韜悻悻然地拿出綠豆糕,指著他道:「你也別嫌我話癆,當初有長眼的都看得出你對公孫情有獨鍾,現在好了,公孫都已經跟了皇上,你就該死了這條心。你若心裡真不暢快,一會哥哥我帶你到小倌館開開眼界,省得悶壞自己。」
宇文恭連話都懶得搭了,起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