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四季豆戀曲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8 頁

 

  別忘了,他尚擁有位於倫敦、台灣,以及天知道什麼鬼地方的資產。繞珍當場讚歎,可見自己直是念錯主科了。苦苦鑽研體育運動有什麼用?以後頂多瓜分奧運金牌和獎金。反觀人家,光靠孩童玩意兒吃飯就能撐成大胃王!

  「閣下乃真小人也!」他點頭稱許。

  「總好過偽君子吧?」她橫睨著他。

  袁克殊領她上樓,步進精雅古典的客房。

  「喂!真小人,恕本偽君子直言,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我會相當忙碌,沒工夫照料妳……」

  「沒關係。」她一口應承下來。「我很懂得如何自取其……不,是自得其樂。」

  話雖如此,當一個人只能在仙境裡停留七十二個小時,卻得耗費三分之一的時間於「自得其樂」上頭,未免有點違反日內瓦人權公約。

  因此,在他口中的「一小段時間」延續成整整二十四小時之後,繞珍決定了!

  她非將偽君子揪離工作間、傳真機、電話,塞進奧迪駕駛座不可。

  她邁向一樓的工作間,端出拿破侖攻陷法國的毅力。

  砰砰砰!擂門。

  「日安,先生。」她隔著橡木門輕叫。

  沒人應聲。

  正前方一張恍若秘咒的小紙片昭示:「睡眠中,正午叫醒我用膳。」

  袁當家的委實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千里迢迢哄拐她來,只為了增派一名煮飯婆。

  也罷!她忖度,既然人家提供機票與食宿,她貢獻一點心力、洗手做羹湯,似乎不為過。反正主人翁都不替自個兒的胃擔心了,房客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她搔了搔前額的頭髮,慢吞吞踅向輕塵不沾的廚房。

  冰箱內只剩下兩盒雞蛋。

  「對了,我昨夜已經把最後幾絲牛肉、青菜攪和進泡麵,煮成消夜私吞了。」繞珍立刻感到汗顏。怎麼可以置盟友之肚腹於不顧呢?

  當然,她並不在乎中午準備一桌烘蛋、炒蛋、蒸蛋、水煮蛋、荷包蛋的雞蛋大餐,但那好逸惡勞的袁當家可能會介意。

  昨天來時的路上,她記得自己見到兩家食品店,距離這兒並不遙遠,頂多是十分鐘的車程,但……袁克殊正在大發他的十年一覺揚州夢,總不好將人家挖起來充當司機。

  奧迪的車鑰匙懸掛在門框旁的鐵鉤上!

  繞珍霎時安靜下來,瞪住它。

  十分鐘。

  銀色鎳鐵向她咧出明燦的微笑。

  十分鐘。

  她聆聞著空氣中無聲的誘惑,隱約感覺自身肉軀幻化為奧迪的渦輪引擎,汽油在她血管內奔流,勢力萬鈞的低吼聲從她唇間狂嘯而出。瞬間,排檔桿撥動,她強而有力地疾駛向前,一如千百次凝立在起跑線、隨著哨聲飛沖而出的景象。

  十分鐘,她想。

  ※※※

  袁克殊不確定自己究竟被什麼吵醒。

  現在時刻還不到十一點,距離他甦醒的正午還有六十分鐘,而他體內的生理時鐘精確度向來遠勝過鬧鐘,不應該產生「誤點」的現象。

  飄浮的三魂七魄漸漸凝聚回腦殼內,領悟力隨之發生作用,他終於察覺「吵」這個動詞有些失真,因為自己是被「靜」醒的。

  小屋靜謐得不像住著一位葉繞珍小姐應有的氣氛。

  他迅速恢復精力,離開工作間。

  「四季豆?」屋內漾起曠蕩的回鳴。

  「四季豆,妳在哪裡?」袁克殊花了十分鐘快速走遍屋簷籠罩的領域,伊人杳無形蹤。

  他開始緊張了。天!莫非歹徒趁他熟睡之際,入內擄走了人?

  這個想法隨即被推翻,因為四處完全沒有掙扎的痕跡,每件傢俱皆留在應擺放的區域,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而這不像繞珍遇襲時可能維持的好習慣。

  他焦促的步伐徑往屋外搜尋蛛絲馬跡。

  野鴨依然優遊自在地徜徉,白鷺茲的長腿輕點著塘中的碧水金波。

  種種現象暗示他,繞珍的失蹤系出於自主意識。

  以上認知充分引發他的不悅,當然,其中包含著絕大多數的被遺棄感。

  不過真正讓他勃然胸火上、怒從心中來的觸媒,是奧迪汽車。

  它失蹤了。

  他的車鑰匙也遭遇相同的命運。

  一個不知死活的小賊,連駕訓班可能都沒上過幾堂課,卻開著一輛一百五十匹馬力、強勁渦輪引擎的大車,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度閒晃,更何況她還語言不通。

  直到這一刻,袁克殊的瞳仁才焚燃成兩朵鮮艷的焰紅色。

  ※※※

  法國人的靈魂似乎存在於公園與花園之中。

  繞珍散漫地驅動著好夥伴--奧迪20000,以時速十英哩徐駛在小屋的外圍道路。雖然這種龜速有辱奧迪的尊貴身份,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她決定暫時罔顧它的顏面問題。

  來回各十分鐘的路程,她已數不清自己經過多少處花園與公園。巴黎著實無愧於花都的美喻,非但佳人如花,連市景也脫離不了茂密叢繁的植物。相形之下,台灣就顯得灰撲撲的,毫無生氣。

  小屋在望。她打老遠就熄掉引擎,讓房車緩緩滑向停定點,不露一絲張揚。

  萬籟平靜如故,看樣子袁克殊依然在夢周公。

  她輕吁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捧著購物袋,從側門直接溜進廚房。

  一尊直挺挺的門神猛地閃到她正前方。

  「呀!」吐司、罐頭、冷凍絞肉,以及雜物散灑了一地。

  「妳上哪兒去了?」他的語音相當輕柔,似乎擔心自己的嗓門太粗就會嚇飛了窗台上的小麻雀。

  繞珍偷偷觀察他的黑臉。

  處變不驚,因此她瞧不出所以然來,但袁克殊想必不太生氣,否則早就大吼大罵了。

  她暫時忽略了一件要事--袁克殊似乎從來未曾大吼大罵過。

  「沒有呀!出去買點雜貨,冰箱已經被我們吃空了。」她拿出習慣動作--搔亂前額的頭髮。

  「怎麼去的?」他依然溫和如水。

  「嗯……就……反正也不遠。」

  「所以妳走路去?」他益發的和藹可親。

  繞珍鼓起勇氣,迎向他的焦點,終於知道--主人火大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