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失禮了。」他忙後退一步,出了傘下。「姑娘自行擋雨即好,在下不用了。」
嬌嫩清美如花朵的小姑娘臉紅了,怯怯自責地道:「對不住,是、是小女子失禮了才是。」
「呃……姑娘是?」他清了清喉嚨,難掩疑惑地問。
「咳,佘先生,請容老夫代為引見。」老掌櫃在一旁看得笑容滿面,心下正暗暗讚頌「好一對天生璧人」,直見自家小姐一副羞怯窘迫、話都說不出的模樣,連忙跳出來襄助一把。「這位便是我許家小姐,也是家主,芳名單一個纖字。小姐對先生驚才絕艷的琴藝神往已久,今日百般思量之下,方鼓起勇氣求見先生。」
「原來如此。」佘溫恍然,忙欠身為禮,溫文地道:「佘某在此,見過許小姐。」
「佘公子有禮。」許纖嫣然一笑,嬌容若芙蓉般動人,偏生又有種初生蓓蕾般的粉嫩嬌弱,我見猶憐。「是纖兒冒昧,打擾公子了。」
他笑笑。「不敢。」
「這雨看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會停,不如先生和小姐先到前頭亭子裡避雨,老夫讓人準備紅泥小火爐、老景德青壺,還有上好大紅袍和一些細點來,如此這般觀雨烹茶,也是一番雅興情致,二位以為如何?」
「……也好。」許纖咬著下唇,羞澀地輕喃。
「對不起。」佘溫眸光沉穩,帶著合宜完美的歉然與誠懇。「多謝小姐和掌櫃雅意,然在下答應了家裡人,要早些回去幫忙做事,時辰也差不多,佘某也該告辭了。二位還請留步。」
許纖小臉有些蒼白,張嘴囁嚅了什麼,可終究是面皮子薄的千金小姐姑娘家,遲疑了片刻,終只能垂下粉頸,努力藏住滿眼的黯然失落。「那……公子慢走。」
「佘先生——」老掌櫃看得極為不忍。「還是——」
「許伯,既是公子家中有事,怎好強留?」許纖不愧是大戶人家小姐,一下子便能很快收拾起滿腹幽微心思,穩住了心神,明禮大方地道:「下了雨,公子歸家途上必是泥濘難行,如若公子不嫌棄,便由茶樓車馬送公子回去可好?」
「謝謝,不——」他接觸到老掌櫃懇求的目光時,怔了怔,倒也不好一而再地打回人家的好意,只得改口道:「如此便有勞了,多謝小姐和掌櫃。」
「公子不用說謝,」許纖一時欣喜忘情,明婉優雅又被滿滿嬌羞取代了,小小聲地、柔柔地道:「不過舉手之勞,公子莫放在心上。」
饒是佘溫於這方面素來遲鈍,可他自從和項豆娘兩心相悅後,也算是稍稍窺知了關於男女感情裡的彎彎道道兒,雖然不知道這個初次見面的許小姐究竟在臉紅個什麼緣故,可他心裡仍舊警戒大起。
但他腦中竄過的第一個念頭卻是——這姑娘笑得好生嬌柔可人,端的是別有系人心處,那萬一也有個男子這般對著他家豆娘笑的話,那他該如何是好?
不不不,他家豆娘心性堅韌聰慧美好,是個了不起的姑娘,又怎麼可能會輕易被個登徒子的輕薄笑容就給勾走了心魂?
話說回來,他昨晚才答應過豆娘,今兒要早些回去陪她摘五月節用的竹葉的,豆娘說這包粽的竹葉若是提前一個半月先摘下來,好好洗淨曬晾上七日再收起,包出來的香氣會比用新葉或舊葉還來得沁香好聞。
對了,現下都什麼時辰了?回得太晚,失了約,又不免要教豆娘失望了……
想像著那飛揚明快的笑容黯淡消失,倔強的眼神泫然欲泣的模樣,他的心瞬間緊緊絞擰了成團!
素來與一般人邏輯迥異、思維反向的佘溫,念頭瞬間就跳躍到了八竿子也打不著的狀況之外,偏偏越想越是自己嚇自己,也就越緊張,哪還按捺得住急急歸家情切,於是他只是拱了拱手,隨即轉身就走,頎長身影飛也似地消失在美麗煙雨之中。
「先生?!老夫還沒吩咐他們備——馬——」
「許伯,佘公子是討厭我嗎?」許纖語氣裡有著掩不住的悵然。
「小姐溫婉清麗,談吐文雅,性格柔善,乃是咱們鎮上人人傾慕的大家小姐,先生又怎麼可能會討厭您呢?」老掌櫃趕緊安慰她,「小姐許是第一次同先生接觸,還不是很明白他的性情,可老奴這一個多月來看得十分清楚,先生天性質樸純良若玉石,乃天人之姿,絕非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巧言令色之人……正因先生如此淳良,老奴也才斗膽為小姐張羅這些……」
「許伯,是纖兒為難您了。」許纖輕輕歎了一聲,幽然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雨打荷花上。「自爹爹兩年前過世後,許家偌大家業若非有您和管事們幫著相扶,只憑我一個弱質女流之輩,恐怕早已守不住。如今族中叔伯們又是虎視眈眈,纖兒也知若是再無合適之人做我許家婿,待今年五月端午之時,族叔伯們開了祠堂族議之下,我爹爹多年心血也只能拱手讓人了。」
「為小姐守住老爺一生奮鬥積攢下來的家業,是老奴分所當為之事,不管要老奴做什麼,老奴都願意。」老掌櫃眼圈紅了,「小姐呀,只要老奴還有一口氣在,絕對不會讓小姐被那些人輕視欺負了去的。」
「許伯,我知道您是一直護持著我的。」許纖以袖拭去眼角淚光,深吸一口氣,勇敢道:「纖兒也不會教爹爹和您失望的。您說得對,正因余公子不像別人那樣,見了我的容貌便眼露驚艷、情難自持,更說明他才是個最值得纖兒托付終身的謙謙君子,纖兒確實不該因這小小挫折就自憐自傷的。」
「小姐想得明白,老奴也就放心了。」老掌櫃鬆了一口氣,不禁撫鬚笑了。
「今日冒昧一見……也不知佘公子他會不會誤以為……以為纖兒是個輕薄女子?」她想起那個容貌清俊出塵、舉止從容爾雅的俊俏男子,小臉越發通紅,心更是上上下下地跳得飛快,有些擔心地道:「糟了,許伯,萬一佘公子他就此誤解纖兒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