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溫只覺腦際嗡嗡作響,不知究竟該如何做才是。
「佘溫,在你心裡到底是你義妹重要,還是我重要?」
「你是我心愛女子,她是我義妹,這兩者怎能相提並論?」他眉心皺得更緊了,深吸了口氣,試圖溫言勸道:「豆娘,種種隱瞞予你是我的錯,但此事同她無關。有話我們回家慢慢說,待回去後我定然認錯認罰,絕無二話。」
「到底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項豆娘強忍著淚水,冷冷地、執拗地重複。
「豆娘……」深深的受挫感和焦慮令他心裡一急,頓時衝口而出:「你莫無理取鬧!」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若紙,好似被他重重甩了一巴掌,不敢置信的問:「連你……也說我無理取鬧?」
話一脫口,佘溫立時就後悔了,俊臉掠過一抹深深的懊悔和惶急不安。「豆娘,對不住,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是……是啊,你們可都是為我好,是為了我……」她眼眶灼熱滾燙,迷濛得再看不清他的容顏,半晌後,卻是低低笑了起來。「我不怪你。」
「你、你不怪我?你怎麼會不怪我呢?」他怔怔看著她,心下卻沒有半點如釋重負,反而糾結緊絞得更沉、更痛了,啞聲道:「明明就是我說錯話,不但瞞了你,還教——」
「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你們都是為了我好,我……當然不能怪你。」她嘴角牽動了一下,眼神卻是蒼涼疲憊,澀澀地笑了。「我只怪我自己。」
「豆娘,為什麼……」他莫名不安了起來。
「我怪自己,為什麼讓我自己的爹,我心愛的男人,有話卻不敢跟我說,我怪我自己固執凶蠻,不可理喻,讓你寧願問所有人,聽所有人的,卻獨獨不敢來問我……我要什麼?」她笑了起來,在眼眶打滾的淚水終於墜落了下來。「我不怪你們任何人,可我只想問你一句——究竟誰才是要與你相伴終老的人?是我爹?是你義妹?還是我?」
「豆娘!」佘溫心下一慟,伸手就想將她攬入懷中。「我此生唯一願相伴終老的自然只有你一個!」
她避開他,向後退了一大步,淚水下的笑容卻是無盡的疲憊,低聲道:「可我不信你了!」
他心臟瞬間停止跳動,面色一片灰白。
話說完,項豆娘毅然決然地掉頭就走,決斷得令他胸悸難抑、痛徹心扉。
我不信你了……不信了……
豆娘,不相信他……也不要他了嗎?
「豆娘!」下一瞬他如大夢驚醒,急急追了過去。
「大哥!」許纖大喊。
「許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喚住了她的腳步。
許纖接觸到項老爹的目光,不禁打了個機伶。「項、項伯伯……我、我真沒有旁的意思,我、我都是……我只是……為了他好……」
「是,我們都一樣,自以為是得無可救藥。」
知道女兒找上門來的項老爹,因心虛躲在門後不敢露面,沒想到聽著女兒痛楚卻倔強堅忍如故的話語,越聽越是心痛,不禁想起自己多年來為人父,卻始終不曾真正照顧過自己的寶貝女兒,卻一次又一次教女兒傷心、絕望。
項老爹再難掩悲痛自厭之情,老淚滾滾而落。
「錯了……都大錯特錯了……」
第9章(1)
她好像回到了過去,又看到了那個孤零零的,只能自己同生活奮戰的小女孩。
永遠在看書,寫字的爹爹,眼裡除了那些不能吃也不能嚼的書外,再沒有別人的存在。
她自己一個人拔草、施肥、種菜,一個人挑水、燒柴、煮飯。
因為爹說過讀書人只能握筆不能扛鋤頭,說習得文武藝,賣予帝王家。只要飽讀詩書,魚躍龍門,就能給她過上好日子。
一天又一天,而轉眼間,已經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心腸慢慢變硬、變冷了,再也不把任何希望寄托在誰的身上,不相信除了自己這雙手以外的任何人。
直到佘溫出現在她生命裡。
讓她的心開始鬆動,開始學著放下心防,去相信……就算手腳笨拙,就算不通俗務,這個文文弱弱的傻小子、呆書生,也會盡他全力護她周全,就算她再累、再忙,只要一回頭,他就在那兒,滿眼溫柔地守著她。
可現在,他和爹爹一樣,口口聲聲是為了她,卻一步一步地逐漸走離得她越來越遠。
這世上,她還能再相信誰?
他們永遠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而她,也永遠得不到她想要的。
一個溫暖可靠的家,一個和她胼手胝足,男耕女織,笑看花開花謝,日昇日落的人……
「豆娘!」一雙因恐慌而冰冷的大手驀然捉住了她的手,牢牢地圈握著她,彷彿唯恐一鬆手,她就會消失無蹤。
項豆娘抬起頭,淚水已乾了的臉龐平靜得像是什麼都從未發生過,靜靜地仰視著眼前面上毫無血色,佈滿恐懼與痛楚的俊秀男人。
「豆娘……」再喚一聲,他聲音已是啞住了。
「去吧。」她眸光垂落,看著沾著田里泥土的鞋尖。
「去哪裡?」他嗓音緊繃而微顫,「以後你在哪,我就在哪。」
以前這樣的話能令她感動不已,可現在她知道,這樣的話出自他的真心,可再多的真心也不能阻止他走得越來越遠……
她再不相信,她能改變任何人的任何決定。
一如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改變她的固執、倔強和「唯利是圖」。
「阿溫,你回去吧。」她語氣淡然,無喜也無悲。「去做你原本想做的事,前程是你自己的,不用顧慮任何人……甚至是我。」
「不。」佘溫心底的慌亂和害怕漸漸擴大,他喉頭發緊地道:「若非為你,我要前程何用?」
「我不知道。」她想掙開他的手卻無果,疲倦地道:「但那都與我無關,我沒有辦法給你答案。」
「豆娘,你對我失望了嗎?你再也不管我了嗎?你是不是還在氣我說你無理取鬧,氣我為她說話?」他急急想解釋,「那是因為在我心裡,我們是她的兄長和兄嫂,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