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靖淵上前,拱手行禮,兩鬢斑白的袁尚書袁泰均打量了下,先行寒暄幾句,便要他認人了。
一名青衣丫鬟步上前來,放下手上的蒲團,即恭敬的退到門邊,差點跟站著打量的焦黎兒撞在一起,丫鬟不悅的暗瞪她一眼。
但焦黎兒仍看著這一室的人及袁靖淵,袁尚書正介紹那位雍容華貴的老太太,論起來,袁靖淵算是她的孫子輩,向她磕頭請安是應當的。
焦黎兒也想起娘親跟她所述的袁氏本家,如今輩分最大的就是這位袁老太太,她膝下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分別為長子、三少爺及大姑娘,已逝的老太爺納有四位姨娘,共育有三個庶子、五個庶女。
而袁靖淵的父親,人稱袁秀才,也是她這童養媳的爹,雖說是分支所出,卻是很勉強才沾上一點點關係的親戚,要追根究底,可能要追本溯源好幾輩才能清楚,再加上,爹爹是庶出,其父母天生福薄,先後因病離世,這分支就剩袁秀才這獨苖,他在離雁平鎮不遠的小村落生活了三十幾年,本家這邊也不曾聯絡過,若非袁靖淵在恩科中舉,一鳴驚人,恐怕此生也就被遺忘了。
聽娘親說,過去袁氏本家的祖上出過太傅及幾位重臣,只可惜,一代代漸漸凋零,如今也就只有任禮部的袁尚書,與其他官員串成一氣,算是朝堂上的一股小勢力。
禮部尚書府中,人人都要敬重的老太太年近六十,身著一襲金線繡花卉綢緞襖裙,額頭上戴著翠玉抹額,灰白髮髻上插了鑲金綴寶的簪子,整個人看來雍容華貴。
焦黎兒看著袁靖淵在蒲團跪下後,她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請讓讓,讓讓。」她邊說邊擠過一些女眷,跟在袁靖淵的身後跪下,他磕頭,她也跟著彎腰磕頭。
屋內不少人錯愕的看著這一幕,但瞧著坐在高位的老太太及袁尚書夫婦都沒有任何反應,便也識相的沒開口。
但眾人落在這對年輕男女的目光始終沒移開,尤其是袁靖淵,一雙桃花眼、懸膽鼻、唇形又好,此等相貌可不輸女子,還好他有一雙飛入鬢角的濃眉,讓一張漂亮的臉添了點英氣,他一襲嶄新深藍袍服,也讓他更顯俊逸。
然而目光再往後,落在那個前拿包袱、後背包袱的粗使丫頭身上,表情就嫌棄多了,雖然也是一身看來嶄新的素色裙裝,但布料一看就粗多了。
袁靖淵磕頭起身,丫鬟立即拿起那蒲團,焦黎兒連忙也抱著包袱起身。
接著,袁尚書帶著袁靖淵認識家裡成員,便讓幾房人都下去,僅留自家夫人及母親,眾人明白,這是要說些體己話,只是那名跟著來的陌生丫鬟怎麼也沒退出去?真是不懂眼色。
眾人帶著不屑退出堂屋,屋裡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焦黎兒看著袁靖淵在袁尚書的示意下,坐了下來,她習慣性的站到他身後,對著三名目光對著自己的袁家人討好的一笑,心裡卻有點兒忐忑,想起她要陪著袁靖淵到尚書府前,她的娘——也是袁靖淵的親娘可語重心長的說了,「雖然同是袁氏族人,但那是本家,我們是旁支,兩方規矩又是南轅北轍,你若受了委屈,為了靖淵也得忍忍,可好?」
能不好嗎?焦黎兒在心裡歎口氣,從進了尚書府至今,沒有一個人當她是回事兒,再看這袁家最有份量的三人,袁老太太要說慈祥和諧,倒是沒有,長得細眉薄唇,有點刻薄樣。
袁尚書嘛,約莫四十多歲,相貌俊秀,可看來不苟言笑,臉部線條緊繃,也不太好相處,至於尚書夫人,樣貌極美,大概是保養得宜,看來就三十出頭,但也是斜著眼睨著自己。
相較她對三人的打量,老太太等三人早在她跟著袁靖淵進屋時,就打量過了,但除了袁老太太外,袁泰均夫婦都清楚她的身份,是一個自小被買來當袁靖淵童養媳的低賤丫頭。
前去那僅百餘人居住的村落的小廝,可將袁靖淵的一切打探得清楚,並鉅細靡遺的稟報了,只是未讓老太太知道。
現在一見,五官倒出色,尤其一雙靈動的明眸極為動人,不過,總歸是一個在太陽底下幹活兒的鄉下丫頭,膚色略黑,剛剛站在這堂屋一干皮膚白皙的女眷中特別明顯,讓人不注意也難。
相對兩方各自打量的神態,袁靖淵看來仍是從容不迫、溫文如玉的姿態,當三位長輩禮貌性的問及家中父母近況後,袁老太太才不悅的針對起焦黎兒。
「這就是一路陪同你從雁平鎮伺候過來的丫頭?怎麼不是小廝?你爹糊塗,你娘也糊塗?」她的臉上及口氣都沒有掩飾她的不滿。
焦黎兒詫異的看著那老太太,怎麼了?爹娘明明說了尚書府的人都知道她這個童養媳會一路陪過來的,怎麼說自己是伺候的丫頭?
她直覺的看向坐著的袁靖淵,就見到他僅是沉靜的回視自己,一如這幾年來,在他知道她不是「姊姊」,而是爹娘買來給他當媳婦兒的後,他看著自己的目光皆是如此,也不再喊她一聲「姊姊」。
「稟祖母,黎兒並非伺候靖淵的丫頭,而是尚未成禮的媳婦兒。」袁靖淵拱手回答,對於焦黎兒,他仍無法接受姊姊要成為自己妻子的事,因此這幾年對她反而沒有孩童時的親密,不鹹不淡,甚至生疏了,可是終究是家人,對袁老太太的糊塗一說,他自是不悅,然而,初來乍到,他也不能直接與長輩槓上,以免失禮。
袁泰均與夫人葉氏交換一下目光,這會兒,葉氏靠近一臉錯愕的袁老太太,附耳再提了幾句。
袁老太太詫異的愣了愣,接著大怒道:「買來的童養媳?這分支族人實在莫名其妙,竟如此草率決定兒子的終身大事?當真胡來!」她銳利的眼神在焦黎兒的身上來回,愈看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