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他們尚未成禮,這事還有轉圜餘地,也算慶幸。」葉氏沒有壓低音量,就是說給焦黎兒聽的。
焦黎兒小臉微低,難免難堪,這一家高門親戚話中對她有多嫌棄她自然聽得出來,還好,她來之前就已經預想到會有此情形,這會兒還能厚著臉皮站在袁靖淵身邊。
她父母雙亡,是被伯父伯母賣給袁家當童養媳的,她長袁靖淵五歲,新娘親杜氏十分幹練,因撫養一家弟妹成長,才蹉跎婚事,也因持家能力讓袁秀才欣賞,兩人結為夫妻,而袁秀才個性老實質樸,凡事都聽老婆的。
杜氏對她這名童養媳用心以待,視為己出,兩人也性情相投,就像親母女,平時,她亦以「娘親」稱之。
娘親在她出門前也一再的叮嚀,凡事讓袁靖淵出頭,她安靜便好。
所以,即使現在她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但還是雙手握拳,頭垂低閉嘴。
袁靖淵抿抿唇,再次開口,「爹娘為了要我能專心考試,早已決定待我高中才讓我與黎兒正式成親,對於此事讓三位長輩擔憂了,靖淵有愧,尚請三位長輩放寬心,待靖淵高中後再議。」這話其實隱含深意。
袁秀才在科舉上屢試不中,不得不在家鄉開個小私塾,與村花杜氏成親,與本家根本不曾往來過,一直到袁靖淵十五歲中舉,這才獲得本家家主袁泰鈞的賞識,帶著焦黎兒前來本家接受家主指導,以便一年後赴試。
若能中三甲,袁尚書會在仕途上扶持一二,但若考差了,這裡也就待不了了,屆時,他們還會在乎他袁靖淵娶了誰嗎?在這之前,他們也管不了他娶誰。
袁老太太與葉氏臉色微僵,自然也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
袁泰均倒是對他這一席話感到滿意,朝堂上不是一昧安靜容忍即可,該有的個性及稜角也要有,不然,就顯得懦弱。
袁老太太可不開心,若不是自家兩個小孫兒年紀尚小,兒子才不會為了培養朝中勢力不得不提拔分支,她心裡對這出自落魄分支的侄孫還是有些瞧不起的,因而口氣還是硬了點,「靖淵,你爹就是個鄉野秀才,你娘也只是村姑,但你能中舉,可見有極大才華,在家事上不能糊塗,日後你在朝堂上有大好前途的……」
「母親,靖淵跟黎兒風塵僕僕的來京也累了,先讓他們去休息吧。」袁泰均做人圓滑,知道老母親喜歡人家順著她的意,這一說多,就怕失了人心,因而打斷。
然而袁老太太更為不悅,也不理兒子的眼神,逕自決定的道:「靖淵,而今你要準備大考,身邊不能有如此上不得檯面的女子,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我都得告誡你,在官場仕途這一塊,我總是比你清楚,她不適合你。」
葉氏也是出身名門,她對焦黎兒一樣瞧不上眼,瞧瞧那雙手又粗又黑,身無首飾,根本上不了檯面,便也沒有出聲緩頰。
焦黎兒臉色微變,讓一個陌生的老太太直言她配不上袁靖淵,這還要忍下去嗎?這老太太又不認識她,更不知道她從小可是把屎把尿的照顧袁靖淵長大的,吃住都一手伺候,配不配哪是只見她一面,連話都沒說一句就能丟出來的?
她看不起自己沒關係,但這是污辱爹娘的目光了吧!
她忍不住的走上前,正要開口,袁靖淵竟一步上前擋在她面前,她仰頭瞪著他高大的身影,想也沒想的伸手戳戳他的背,「姊要說話。」
即使已經壓低聲音,但她嗓門一向大,這四個字還是一字不漏的入了他人耳中。
「這裡不是你說話的地方。」他回頭看她一眼,沉靜黑眸有著一抹光一閃而過,含著只有她看得懂的警告。
「這丫頭剛才自稱什麼?」袁老太太搶先質疑。
「黎兒虛長靖淵四歲,從小娘就說她是姊姊,要好好照顧我這個弟弟,她便喊習慣,這半年來已在改口,只是偶爾又會忘記。」袁靖淵連忙回答。
「改,一定得改!她又沒有咱們袁家血統,怎能對著你自稱『姊』,沒得讓外人混淆了,以為我袁家就有這種粗俗上不得檯面的丫頭。」袁老太太馬上不悅的道。
焦黎兒覺得這老太婆異常的討厭自己,努力的在嫌棄自己,但兩人初見,她又沒得罪過她,為什麼她會如此?
「靖淵會提醒黎兒的。」袁靖淵再次恭敬回答。
她抿抿唇,嘟囔著說:「黎兒會改的。」
但沒有半個人理會她。
這說了好一會兒話,袁老太太也乏了,何況,看到袁靖淵這樣的青年才俊,她心裡有個想法,急著差人寫信,當下就要嚴老總管帶他到安排好的院落松濤院去。
葉氏也很精明,知道婆婆這一年為住在尚書府的外孫女的婚事正愁著呢,眼看她時不時的打量袁靖淵,心裡有底,她是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
「既然靖淵與黎兒尚未成親,兩人就不適宜住在一起,是不是?老爺。」
袁泰均想的比妻子、老母親還要多,雖然早就聽去打探的下人回報,袁靖淵的外貌絕不輸京城幾大世家的公子哥兒,實際一見仍是驚訝了一下,他俊美無儔,溫文儒雅,只還沒經過繁華京城的歷練,仍帶著單純,不過那雙深邃黑眸有抹不懂掩飾的自負,可見也是有野心。
這樣的人他要怎麼雕怎麼琢更為容易,日後,若能攀上一個家中有權勢的千金貴女,對他更是有助力。
「夫人考慮的是,那就另外安排,咱們在京郊有個小院子,就讓黎兒去那裡住吧。」
他話語乍歇,其他人還沒說話,焦黎兒已經急著出聲了,「不成,不行啊,靖淵你跟他們說吧,爹娘可是殷殷叮囑姊要……咳,我要隨時照顧你,怎麼能離你那麼遠?」
並非她厚顏無恥,硬要賴在尚書府,而是她覺得自己至少得盡一分心力,才算是對爹娘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