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誥的文書?」斐澈吶吶地道。
「不就擺在桌上?」張氏扭頭望去。
張氏的內心是矛盾彆扭的,她竊喜都蝶引這災星終於要出閣,可又不滿她一個孤女竟平白被封了一品夫人,往後她見著她,是不是還得給她行禮?
斐澈繞過兩人,取起文書一瞧。「看來玄度要陞官了,將要高居一品了。」對武官來說,那已經是頂天的階了,而武官之妻向來是隨其夫的品階而封誥的。「爹,數代前的帝王也曾經在給一位邊境將軍指婚時,破格給了未婚妻封誥文書,那意味著皇上看重邊境將軍,才給其未婚妻莫大榮耀,所以我想昨兒個那件事玄度肯定是處理得宜,皇上龍心大悅之下才會破格封誥,舅舅那兒應該已是無事才對,在這種情況之下,爹要是進宮,打的不只是皇上顏面,往後怕是玄度也會和咱們家斷絕往來,何必呢?」
斐有隆本是怒氣沖沖想進宮,可聽斐澈如此一說,心便涼了半截。
昨兒個的事看似沒什麼大不了,可最狠毒的伎倆就是藏在大伙粗心之處,要真是縱放了,今日被抄的是張家,被波及的是斐家。然而因為烏玄度心細如髮,一眼就看出端倪,才教兩家避了禍。
光這一點,他還得感謝他才成,自己要真的進宮求皇上撤了指婚,恐怕皇上會降罪,與烏家更是半點情分皆無了。
可是,他的夢怎能就此碎得連渣都尋不得?思來想去,最終將炮口對準了張氏——
「全都是因為你,昨兒個好端端的為何非得找蝶引麻煩,引得他倆見面又惹來後頭的事端,這事皇上若要追究,你和泱兒都難辭其咎!」
張氏臉色一變,委屈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昨兒個都罵完了,今兒個還罵?「老爺,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哪是引他們相見?分明就是烏提督對蝶引上心之事早就傳得眾人皆知,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況且昨兒個要不是烏提督在場,蝶引早就被馬給踩死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當初要不是你設了個局將蝶引留在馮家酒樓,會讓玄度有機會見到她,因而上心?!」說來說去,真正教他夢碎之人竟是他的枕邊人!
「我……」張氏真是百口莫辯,暗惱他竟是新仇舊恨並罰了。「老爺,我已經知錯了,況且這事該怎麼說呢?只能說是姻緣天注定不是嗎?況且烏提督確實不差,他再三救了蝶引,一個女子能嫁此良人,這一生也就足夠了。」
「爹,娘說的沒錯,玄度是什麼樣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曉,且他也跟我提過他確實喜歡蝶引,如今他又陞官了,往後對爹來說也是一大助力,這甥婿還差嗎?怕是姑姑黃泉底下都感激你了。」斐澈只覺得父親的反應古怪,妹子無法嫁給烏玄度,讓蝶引嫁給他,不也挺好?況且,玄度官是升定了,武職一品可說是除了皇親貴胄無人能敵了。
斐有隆張嘴開了又閉,閉了又開,最終只能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清楚,他倆說得都對,換個方向想,玄度傾心蝶引,往後他這個舅舅有什麼請托,他也難以推卻,再者,進宮換得的富貴權勢真是好嗎?
朝中局勢波譎雲詭,伴君側豈能松心?朝中暗敵不少,昨兒個就差點著了道,就算將蝶引送進宮,就怕再受寵也使不上太多力,倒不如一個烏玄度以一擋百的好用。再者皇上年紀雖輕,卻極具帝王氣勢,絕不容外戚干政和權官把政,否則就不會有先前剷除楚為黨和清算孫皇后一派的事發生了。
思來想去,眼前的安穩最是難求,他怎會豬油蒙心還貪求更多?要真將蝶引給送進宮,說不準妹子在黃泉底下都要怨他了。
良久,他才低聲道:「素娘,你跟媳婦好生準備蝶引出閣之事吧。」
既然已是無力回天了,那就順勢而為吧。
張氏連忙應聲,催促著兒子去跟媳婦說這事,趁著兒子離開才低聲說:「老爺,其實蝶引不能入宮也無妨,咱們還有潔兒啊,潔兒又不差,只要多學點宮中禮儀,她肯定比蝶引還要好。」
她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只要皇上選秀,就將女兒推去,往後她的女兒身份一高,任誰見著了都得拜,就算是一品夫人也得拜。
斐有隆哼笑了聲,拿斜眼瞅她。「得了,潔兒那模樣進得了宮?你就不怕她那性子進了宮,衝撞龍顏,害得咱們滿門抄斬?」
「老爺,你說哪去了?咱們潔兒……」
斐有隆擺了擺手,無意再往下聽。「差人將蝶引喚來,這事得跟她說才成。」
張氏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惱他壓根沒將女兒的親事擱在心上。
等著瞧吧!
都蝶引拖著腳步回攀香院,一進房就悶聲不吭地將封誥文書擱在矮几上。
指婚?
所以,她現在是真的無路可逃了?正如他那日警告她的,她這一輩子休想逃離他……那男人可怕又霸道,可她怕的不是他那身張狂,而是他似妖若魔的氣息,怕的是她可能真的逃不了。
「表姑娘,烏大人是個好人,而且他三番兩次救了表姑娘,就算表姑娘不感激,也不致於厭惡吧。」隨侍在旁的彌冬忍不住問了,只因都蝶引臉上的不願表現得太明顯,彷彿要她出嫁是要逼她去死。
都蝶引沒抬眼,淡聲道:「你是他派來的人,自然說他的好話。」
彌冬抽了口氣,回頭看了瑞春一眼,不懂表姑娘怎會發現。
性情較沉穩的瑞春走來,正想跟她好生解釋時,便聽她道——
「你們下去吧。」
彌冬和瑞春對看一眼,還是乖巧地退出房外候著。
都蝶引無力地往床上一躺,撇唇哼笑。難猜嗎?壓根不難。這兩個丫鬟從一進府就眼巴巴地瞅著她,同樣討好的笑臉,打一開始就決意在她身邊當差,後來成了她的貼身丫鬟後更是待她盡心盡意,甚至在那日前往馮家酒樓回府時遇難,彌冬都能臨危不亂地試圖抓緊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