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沉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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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快,暖著。」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讓她留在暖轎裡,以免寒風凍著她。但是這座宅邸外,不論春夏秋冬、陰晴雨雪,官員們均是恭敬排隊守候,沒有一人膽敢坐轎,他自然不敢造次。

  關府大門,傳來帶刀侍衛的響亮叫聲。

  「吏部尚書,進!」

  滿頭白髮的吏部尚書,小心翼翼的踏進府邸,比晉見皇上還要謹慎。

  大雪紛飛,一個又一個官員,恭敬的進了府內,時間有長有短,之後又恭敬的退出。

  眼見前方隊伍漸短,就將輪到渤海太守時,他又轉過身來,彷彿確認珍寶般,回頭望向身後的小女人。

  他的錦繡前程,就全靠她了。

  「沉香,記住,沒等到傳喚,就不可入內。」他吩咐著。

  她點了點頭。

  「進去之後,中堂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千萬別多話。」

  她再度點頭。

  「還有,往後要是中堂對你寵愛有加,也千萬別忘了,是我送你到這兒來的。」他緊張而興奮,全身輕顫。

  「是。」

  斗篷之下傳來輕柔的嗓音。

  他還想再多吩咐幾句,站立在關府大門前,身穿皮甲、手持刀劍的侍衛,卻已經揚聲唱名。

  「渤海太守,進!」

  「在!」

  他連忙應聲,揮手示意婢女,掀開斗篷。

  驀地,美麗的容顏顯露在眾人面前。

  任何一個瞧見那張面容的人,全都驚愕的瞪大眼,隊伍裡一改靜默,響起官員們低聲議論的聲響。

  就連侍衛,也震驚不已。

  這些反應,全在渤海太守的意料之中。

  他走進府邸,往大廳走去,特別留意身後的沉香,是否跟得上他的腳步。直到走到大廳門外,他才停下步伐。

  「你留在這裡稍等。」

  她點頭,柔良而少言。

  這是一座設計特殊的大廳,任何人的聲音,不論大小,都會傳至某個特定位置。只要坐在那個位置上,廳內的動靜,就能盡入耳中。

  而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只要一開口,不需揚聲,聲音也能傳入眾人耳中。

  「西南部族作亂,先前派兵兩萬,現已成功鎮壓。」

  「為首者呢?」

  「逃入山野,不知去向。」說話的人,連聲音都顫抖。

  「給你半個月,搜出那人斬首示眾。若是超過期限,就換你身首異處。」下令的那人,語氣悠閒。

  「是。」

  不知是大廳的特殊設計,還是那語氣悠閒的男人,聲音之中就蘊著難言的魔力,不論是大廳內外,只要是聽見他聲音的人,內心都會深受震動。

  「湖西太守,月初回江氾濫,災情現在如何?」

  「回中堂大人,洪水已退,但百姓無屋可居、無糧可食,現今已掘草根、啃樹皮充飢。」另一個聲音誠惶誠恐的回答。

  「先開糧倉應急、派北國奴建屋,再由鄰近各省送糧,充飢之外,也留糧種,絕對不可懈怠耕種。」

  「屬下會盡快辦理。」

  「湖寧節度使。」

  「在。」

  「就由你協辦此事。」

  「領命。」

  一樁樁、一件件的政事,都在大廳之內,由得那個男人指派妥當,悠閒的語氣不論是賞是罰,要人生或要人死,都未曾變化,中途只因咳嗽而停過幾次。

  又過了許久,當冷冷的寒風,已吹得她臉上毫無感覺時,門內終於傳來叫喚。

  「渤海太守陳偉。」

  等在門外的男人,匆忙入廳,恭敬的跪下。

  「在。」

  「上個月你管轄之內,匪徒作亂,劫去官銀五千兩。」

  「回稟中堂,下官已擒獲匪徒,就地正法,官銀也全數奪回。」儘管如此,他仍忐忑不已。

  「是嗎?」那悠閒的聲音停了一停,才又說:「監督失察,罪不可免,罰你三年俸祿,降官兩級,仍留太守位。」

  「叩謝中堂。」陳偉鬆了一口氣,乘機會又說。「得知中堂忙於政事,偶感風寒,屬下憂心不已,特為中堂尋來名醫。」

  「你更該憂心的,是你的政績。」那慵懶的聲音裡,有著譏諷。

  「屬下必定銘記在心。」陳偉繼續進言。「中堂,大夫就等在門外。」

  「喔?」

  「這位大夫名聞鳳城,能快快舒緩中堂之病。」

  慵懶悠閒的聲音裡,不帶什麼興趣,只懶懶的說道:「那就喚進來。」

  「是。」

  第1章(2)

  陳偉不敢露出喜色,只敢低聲喚著。

  「沉香,快入內。」

  在眾人的注視下,褪下斗篷的她緩緩步入大廳。

  穿著無繡素色絹衣,長可及地的發紮著素色絹帶的沉香,低垂著臉兒,輕盈的伏地為禮,素色的絹袖散在身畔,如蝴蝶的羽翼。

  她垂首注視著,眼前的青石磚,感受到大廳之中,那陣不尋常的寂靜。

  僅在踏入大廳時,那匆匆的一眼,她已看見了,大廳中人人垂首站立,恭敬對待的那個男人。

  他正斜臥在榻上,四周堆滿著一束束竹簡,簡上墨痕未干。粗糙的指掌握著硃筆,正在批注孫子兵法,信手揮毫,筆墨酣暢。

  「這位大夫善以香料治病,救人無數。」

  「香料如何治病?」

  「屬下親眼所見是——」

  「我不是問你。」他依舊看著兵書,甚至不曾抬頭。

  「中堂恕罪!」陳偉的前額,重重的叩地。

  委婉輕柔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香料與藥材無異,可焚來嗅之、熬來喝之、磨來敷之,只要調配得宜,不論內外傷,或是新病與沈痾都有功效。」

  女子的聲音,讓硃筆略微一停。

  他沒有想到,這大夫會是個女子。

  「那麼,你要如何治我的風寒?」他淡然問著,硃筆又動。

  「請中堂允許,容我引火焚香。」

  他只答了一個字。

  「可。」

  沉香輕盈起身,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走到大廳的長明燈旁,取出懷中的紙捻,引了長明燈的火。

  不早也不晚,他在這時抬頭,恰恰看見這一幕,望見粲然流麗的火光下,她那張絕美的容顏。

  他的身軀狠狠一震,心倏地揪緊。

  原本,他以為自己早已沒了心。

  他的心,在許多年前,就隨著摯愛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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