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心愛的女人縱然是背上扎滿了冷箭,還是會咬緊牙關昂首闊步,寧願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屑用流淚柔弱的姿態來向誰乞憐討好。
以前周頌最怕女人哭,因為家裡的小媽和小妹都是軟趴趴的性子,他只要一看到她們兩個淚汪汪的,如果不是馬上拔腿就逃,就是舉手投降什麼都好好好。
可現在他才知道,不會對著自己落淚的鹿鳴,才是那個真正讓他心疼到連靈魂都深深為之顫抖的女人。
……被迫勇敢的孩子,學會不哭的孩子,是因為明白哭了也不會有人疼對嗎?
他猛然踩下剎車,悍馬隨即停在路邊,鹿鳴被反後座力扯得差點往前撲,卻在下一秒被緊緊地箍擁住了!
她驚魂未定地偎在他胸口,真想罵他是哪裡有問題,卻聽見深埋在自己頸窩的男人鄭重地立誓——「以後,都由我來疼你。」
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當天下午他們在金山海鮮店吃了一頓鮮甜豐富的海鮮大餐,雖然鹿鳴總是吃著吃著就有點走神,周頌從頭到尾都溫柔寵溺笑吟吟地看著她吃飯,並且全套服務地剝蝦、挑魚刺、拿濕紙巾擦手等等。
雖然近日已經多少習慣了他這樣「鐵漢柔情」作風,但她還是覺得有點感動又有點不自在。
雖然也不能說人家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啦……
回到台北後,已經接近黃昏了,周頌先把她送回自家的豪華酒店式大樓內,在門口卻依依不捨,一直蹭著解說室內的各種設施、電源按鈕在哪、保全系統怎麼設定,直到真的沒有借口再逗留了,才一副怨夫臉的一步三回頭離開。
鹿鳴看著他垂頭喪氣地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平靜的小臉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這傻大個兒……
「不過,傻得很可愛呀!」她自言自語,沒來由臉熱熱了起來,只得趕緊用手猛搧。「呸呸呸,我在發什麼顛啊?」
就算大型獵豹猛虎在傻起來的時候都顯得分外呆萌,但誰敢真的把它們當HelloKitty?
她搖搖頭,關上門,按照周頌說的設定好了保全系統,正想去拿換洗衣物到浴室沖個澡,洗去一身的風沙疲憊,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
鹿鳴以為是周頌去而復返,或者還要嘮嘮叨叨地交代什麼,可一看螢幕上陌生的電話號碼,還以為是要訂房的客人。
「你好,請問哪位?」
「鹿小姐,我是周頌的父親。」電話那端的聲音深沉老辣渾厚,帶著久在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無形霸氣。「司機已經在樓下,你方便和我碰個面嗎?」
——見家長?
啊,不是,是要被檢視或是被警告嗎?
鹿鳴腦子斷片了好幾秒,手幾乎握不住手機,心臟狂如擂鼓,好不容易才找回思維能力和聲音,但還是下意識吞了口口水,另外一隻手汗濕的掌心在褲管邊擦了擦。
「周伯……周董事長您好。」她暗暗吸了一大口氣,才總算勉強維持聲線平穩。「我和周頌已經分手了,現在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不過還是很謝謝您願意見我一面……」
等等,這樣講怎麼好像是她主動求見的?可是她的腦袋現在還是半漿糊狀態,太有邏輯的話也找不出來啊!
周父在電話彼端不由皺起了濃眉,威嚴的臉龐微微一沉。
這樣的應對面,就讓他很難滿意得起來。
果然出身太平凡普通,沒有家族深厚底蘊薰陶過的女孩子,隨便一挑滿身都是不足。
周父自認他並不勢利,也不是個為富不仁抑或目中無人的人,像鹿鳴這樣憑藉著自己的努力,擺脫陰暗不堪的童年,半工半讀到學有所成的年輕女孩,如果是他旗下的員工,他會非常的欣賞,甚至願意賦予重任,給她更多陞遷、實踐自我能力的機會。
但可惜,鹿鳴現在面對的「職銜」是周氏集團少夫人,是他周爙的兒媳婦。
如果按照企業征才的習慣,她這樣的資歷和條件根本連被放進審查的資格都沒有。
可誰讓自己的兒子是頭倔驢野馬,偏偏就認準了她不放!
他這個做老子的,反覆心理建設自我說服了許久,才勉勉強強放下心結,願意安排這次的「面試」。
——結果,聽聽,她這是什麼答話法?
手機那頭一直沉默,壓力和壓抑感如山巒般層層疊疊堆在了鹿鳴的心上,她掌心的冷汗越冒越多,怎麼擦也擦不幹。
周伯父……周董事長是不是不滿意她?或是生她的氣了?
她只覺自己的心臟緊緊絞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可就在這樣不友善的,僵滯到近乎對峙的氛圍下,鹿鳴壓縮到了極度怯弱渺小的心緒忽然冒出了一股逆轉反彈的衝動!
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
愛情裡不愛的人最狠,工作上不幹的人最大。
她既不奢望嫁入周家,也沒打算進入周氏工作,所以周董事長對她而言的意義是跟鴻海的郭董差不多的。
對於社會成功人士我們要有敬意,但我們誰也沒有比對方卑微而不高貴。
鹿鳴驀然釋懷了,她掌心也不汗濕,心臟緩恢復正常跳動,甚至連腦子都清楚很多,忍不住微笑,平心靜氣地道:「其實以禮貌上來講,我應該叫您一聲周伯伯,但我想我們都知道,以後我和您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或接觸的機會,所以我還是喚您周董事長吧。」
周父一怔,精明老練的眸光閃了閃。
「董事長不用擔心,您想說的我大概都明白,我可以向您保證,我不會主動糾纏您兒子不放,如果您可以把他從我身邊叫回去的話,我樂見其成。我和他有可能開花結果的機緣已經過了,以後再復合的機率極其微小,步入婚姻的可能性大概也比我今天馬上中十億大樂透的機會更低。」她心平氣和,自認絕對沒有用誇飾法。
周父濃眉又悄悄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