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喜神與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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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開喜的自信力,如此消磨,差不多只剩渣了。

  對神來說,一兩年短如眨眼瞬間,從來不曾珍惜在意,可如今,竟漫長得教她難以忍受……

  沒幾天就過來看她一次的破財,也很關心金烏卵孵化情況,盼望早日回魔境一趟的人,並不僅僅開喜,破財同樣非常想去見他未來的愛徒嘛。

  小崽子懷抱一疊書,騰雲駕霧抵達,書是從娘親書櫃搜刮來的,給開喜打發時間用。

  喜神居處,命名「喜上眉梢」,聽來愉悅樂呵,園林不算偌大,小巧精緻中卻滿滿當當,應有盡有,天櫻粉籐串串似鈴,點綴處處粉嫩顏色,似她渾身喜澤。

  破財踏進「喜上眉梢」,就見開喜懶懶橫臥在床,手裡那本書……他三日前來時,好像也見喜姨正在讀,三日過去了,那本還沒看完呀?

  他近來覺得喜姨臉色不好,有些蒼白。

  回過她是否哪兒不舒服,喜姨只說「沒勁,懶得動」,他卻不是很放心,前些日子,喜姨還會四處走走逛逛,串串仙儕的門子,近期總是窩在床上。

  「還是我幫你孵半年蛋,喜姨好好休息半年。」破財貼心提議。

  「我怕它習慣了我的仙氣,中途換人會有影響……」

  「可是喜姨,你看起來好累……」破財很擔心她。

  她揉揉他的小腦袋瓜,感激他的體貼,笑道:「不累啦,只是努力了這麼久,一點成效也沒有,喜姨有些失望、有些怕。」

  怕,到最後,換來一場空。

  怕,終究沒能幫上憂歌的忙。

  想到這崽子時常透過金髮連結術,與狩夜報告近況,開喜快快補上一句。

  「你同狩夜聯繫時,別多嘴呀,就說……再等等我。」

  這一句「再等等我」,她也數不清自己說過了幾回,從最開始的幹勁十足,到氣勢越來越弱、越來越無法篤定,甚至,好怕再說出口。

  瞥見破財擔憂的小眼神,開喜自覺自己這個大人,當得也太窩囊、太失格了。

  居然教個孩子替她操心,喜神都不喜神了。

  她挪了挪身,挺直坐起,讓自己瞧起來精神點,說話嗓音刻意揚了揚,想撞蓋病懨懨的無力。

  「破財,是不是我仙力灌得不夠多呀?我原先擔心金烏卵脆弱,受不住突然被灌入大量仙力,所以略有節制……要不要我日日再多添加一點,著它能不能早點卵化?」

  破財蹙了蹙小金眉:「可是喜姨你……」

  他有些支吾,一時不知該用「看起來好糟」抑或是「看起來像已經耗盡氣力」才好。

  聽說日前她去幫天愚掃地,掃不到半刻,竟險些昏倒,嚇得天愚塞給她數罐丹丸,叫她暫時都別過來……

  頓了頓,有了決定,破財回道:「會不會太勉強?」

  雖然她佯裝一副活潑振作,仍能聽出她聲音裡的逞強。

  「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多吞幾粒補氣仙丹,不就全養回來了嘛。」開喜越想,越覺得這真是好主意,自己怎沒早點想到,白白浪費大好光陰。

  「喜姨,我不是很鼓勵你這樣做……」

  「喜姨知道分寸的。」她笑著,又揉弄他的柔軟金髮。

  這句話,由喜神口中說來,沒有半分說服力。

  他娘親曾說,全神界,最沒有分寸的,當算喜神莫屬……

  破財有些憂心忡忡。

  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大好的事,可他又說不上來,會是什麼不太好的事。

  開喜的性子,本就屬於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絲毫不浪費時間,由床邊小櫃摸出一瓶藥,倒了三顆直接吞,還險些噎住。

  破財急忙倒水給她喝,才終於將藥丸子嚥下。

  吃完沒多久,她雙掌貼在金烏蛋殼,開始貫注仙氣。

  魔殿的偏廳,鐵棘窗外透入光絲,燦亮一隅,憂歌召墨羽來見。

  窗邊的長桌,兩杯溫酒,熱暖煙絲,裊裊飄散。

  「墨羽,你已準備妥當了?」

  早在兩年前,他已與她將話說開,即日起,她自由了,毋須留於無喜城,等候那個必死命運。

  墨羽初聞時,相當詫異。

  許久之前,被選定為魔後人選的那一日起,她便已接受宿命,為魔境的生存而殞,產下孩子就是死期,她明白、她理解,她並無怨。

  她幾乎用了大半的生命,準備面對一切,如今卻被告知,她再不需要被人安排,有權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若想待在城裡,他亦不反對,全憑她作主。

  一時間,她只覺茫然。

  相較兩年前的她,此時此刻,她面上一片淡然,無任何情緒起伏。

  能避開死亡,她該要開心,偏又尋不著開心的理由。

  若要說,她懷有惆悵,似乎也不盡然。

  「是,多謝魔主寬限墨羽兩年時間,今日,我便會啟程,離開無喜城。」

  墨羽臉上罕見喜怒哀樂,會笑,笑得卻不真切;會怒,怒得也不真誠,她一向如此,淡淡有禮,頗有疏遠。

  當日聽畢魔主所言,她並未立即離開,請求幾年寬限,徒至她園中一株鳳尾金蘭開花,她再取了花一併走。

  憂歌應允了她。

  鳳尾金蘭,極其嬌嫩珍貴,三百年萌芽,三百年開花,其間只消半點失手碰撞,枝殘蕾調,前功盡棄。

  他大概已忘了,鳳尾金蘭,是他送她的第一株花,卻是她所央求,他沒有任何遲疑,命人為她尋來。

  她兒時聽娘說,鳳尾金蘭是魔境男女互訴情意之花,她以為,他的贈予,也代表著某些涵義……

  後來才知,他的諸多縱容,以及近乎事事寬待,只是給予「魔後」的一點點仁慈。

  一種以命相換,最殘酷的仁慈補償。

  她,或是鳳尾金蘭,之於他,從來就沒有其餘意義。

  昨日,鳳尾金蘭綻開最金艷的蕊瓣,如鳳凰振翅欲飛。

  她離去之期,亦然。

  「墨羽能否再求魔主一事?」

  「說吧。」

  「我可以帶走那只黑犬嗎?除它之外,其餘旁物,墨羽皆不需要。」

  黑犬?

  憂歌想起來了,是與開喜一塊闖入魔境的黑族男人,他完全遺忘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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