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喜神與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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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顯然,她未能有幸遇上,才會與幾位師姊隨慈華師父上山采菇時,遭她們設計支開,獨自一人在山林裡迷了路。

  她急於與師姊們會合,在遠比她還要高的草從間,摸索尋覓。

  隱約聽見有交談聲,似在不遠處,僅聞聲,未見影,她正欲揚聲求援,卻率先耳聞慈華師父說道:「那小妖物迷了路更好,若被山中野獸捕食,也算是老天有眼,替我收拾麻煩。」

  求援聲,鯁在喉間,默默歸於無語。

  因為知道,就算是求了,也不會有人救她。

  她靜佇原地,聽著聲音逐漸遠去,週遭,只剩鳥叫蟲鳴。

  夜,來到。

  入了夜的山林,不存一絲絲的光,樹蔭蔽天,阻擋月華,連想看清楚腳下狀況,都很困難,更別說是尋找返回庵中的路。

  可夜溫驟降,身上灰色袈裟不夠御寒,若在山林中待上夜,凍死一個七歲女娃都不是不可能。

  她掙扎該繼續摸黑尋路,或是找個能暫時棲身之處,熬過這夜再說……

  不可以往那邊走,那邊有狼!

  她腳步遲疑,以為是自己太倦太累的幻聽,左右察看之後,確定另無旁人,正準備繼續再走—一就跟你說不能走那邊呀!

  這次,聲音加大,右側草從沙沙擺動,突然竄出一物——

  她嚇了一大跳,因而跌坐在地,定過神後,發現竟是一隻小兔兒。

  她沒動,它也沒動,彼此互視良久,兔兒往另一方向跳兩步,回過頭看她。

  她終於反應過來——它……是在等她跟上嗎?

  這猜測,著實荒謬,兔兒怎有此等靈性?又不是妖……

  她思緒猛地一頓,心中略存些些惶惑,邁開小小步伐,跟上前一步。

  兔兒跑在前頭,以孩子能跟上的速度,在荒草叢生的闐暗山徑中躍進,不時也會停步,留在原處等她。

  有時葉蔭稀疏,月光照在兔兒身上,似見雪白兔毛間,散發一輪薄薄金亮。

  「方纔是你跟我說話嗎?」她追在後頭問,記得那道嗓,很嫩、很甜,應是雌性。

  兔兒止步,睞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跳,她也只好繼續追。

  數不清追了多久,她好累,雙腿幾乎不似自己的,全憑一份耐力支撐。

  她不放棄與兔兒對話,藉以保持清醒,忘卻身體疲憊。

  「你是兔仙嗎?你身上的手,好像在發著光……你要帶我回庵寺嗎?你知道路嗎?……你為什麼要救我?你不害怕我嗎?……我該如何稱呼你?」她喘著氣,稍作休息,又再自言自語道:「我叫曦月,這是我上世的名字……我並沒、沒有忘記前世,帶著記憶重新入世……很奇怪吧?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文判給我的忘川水,我明明有喝………」

  不明白為何,她對前方的兔兒,道盡了一切,那些無法與誰傾訴的,竟對一隻兔兒,掏心挖肺。

  許是,她在兔兒身上,沒有感覺到歧視,許是,這樣的光怪陸離,兔兒並不會懼怕,又許是,已經有太久時間,她沒能找個人好好說話,才會一脫口,滔滔不絕……

  閒聊果然最能打發時間,即便僅屬自說自話,無人應答,說著說著,她隨兔兒走出了迷宮般的幽暗森林。

  遠處山下,燈火闌珊,正是庵寺所在,只須再步下長長山階,便可安然歸返。

  可除了慈愷師父,又有誰,真心盼著她回去?

  路上半聲不吭的兔兒,見她呆佇沒動,望著山下燈火良久,一時沒沉住氣,勁口道:「我只能帶你到這,那庵寺,我可不敢去,裡頭有個老尼姑,會收妖的!」

  「你真的會說話?」曦月疲倦臉上,綻開驚喜笑靨,毫無懼意。

  她確實不怕,兔兒不嫌麻煩,領著她離開山林,此等善意,她清晰感懷,相較於兔兒是精怪,聽聞慈華師父先前那番狠話,還更教她顫抖害怕。

  「那你剛為什麼都不回答我?」曦月又問道。

  「你自己說得那麼歡快,我哪有插嘴機會……況且,我若再開口,你怕了我是妖,不敢隨我下山怎麼辦?那山裡的狼可多了。」兔兒答。

  兔兒說,她喚金兔兒,來自芳草谷,在此山尋一味草藥,這座山,她熟得像自家草圃,當然包括位處山腰間,那座小庵寺的傳說。

  而這傳說,才在庵寺七年的曦月,自然不若她清楚。

  「你剛說,庵裡有人會收妖?可我看庵中師父師姊皆為一般僧尼,平日供佛唸經,沒聽過誰有收妖本領。」

  「妙善呀,有陣子,她卯起來收妖,處置了我好多狐朋狗友(這裡不是在罵人)!」金兔兒提及此事,仍餘悸猶存。

  曦月默念妙善此名,甚覺熟悉,細細回想,憶起慈愷師父曾與她提過,「妙善太師父,在我入庵寺之前便聽說已仙逝多年。」

  金兔兒驚呼:「妙善死了?被她抓走的妖呢?沒人把他們放出來,豈不是得關上一輩子?!」這些年不靠近佛庵,才會連妙善死去的消息,都未曾聽聞。

  「這……我不知情。」她連妙善太師父會收妖這種事,都是今時今日才聽說。

  「那我的紅狐哥哥怎麼辦……那時,他是為了救我們,才與妙善正面對上,被收進那支硃砂葫蘆的……」金兔兒面露憂心。

  紅狐哥哥這四字,教曦月一證,胸口甚至因而一痛。

  赤艷血紅的狐,珍稀罕見,並非尋常易見,她亦識得一隻。

  「紅狐……是勾陳嗎?」曦月費了許久功夫,才輕吐出此名。

  「他倒沒說過他的名,可他對待雌性特別溫柔,全都要我們喊他一聲哥哥,他身上紅狐毛,柔柔軟軟,讓人很喜歡。」金兔兒提及紅狐哥哥,眸微紅,唇卻微笑。

  「你說……他被妙善太師父收進硃砂葫蘆了?」

  「是呀,妙善死了,硃砂葫蘆也不知還在不在庵裡……」金兔兒又垮著兔臉。

  「我回去找。」曦月聲嗓堅定。

  無論是不是勾陳,她都想親眼證實。

  如若不是,放了便罷,如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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