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猋風嘛,唉……猋風是個好人,開喜只能給予此評價了。
茫茫深海,金烏屍沉何處,莫不如大海撈針……正有此感慨,第一隻金烏屍,映入眼簾,得來全不費工夫。
畢竟這麼大的一根「針」,眼沒盲都不會漏看。
金烏生前就非凡物,高掛天際放光明,體型能小到哪兒去?
他們三人才騰游了一刻鐘,躺在海溝的三足鳥形骨骸,大刺刺曝屍眼前,心窩處插著天啟下令射殺的金箭,永沉海底,色澤蒙塵,已無半點神威。
若第一隻金烏屍便是抱蛋的那一隻,他們今天就能收工了。
天底下,有這麼順遂之事嗎?
沒,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第一隻讓你吃癟,第二隻再讓你吃癟,第三隻還讓你吃癟……
吃癟也就算了,佔據骨骸築巢的幾隻妖物亦不算什麼,一一清除後,靠近要察看金烏屍體,還來個屍變,有沒有這麼緊湊不給人喘氣呀?!
水波震盪間,拔地而起的巨大金烏骨屍,行動緩慢,骨骼上覆滿的沉澱砂岩,逐漸崩落。
久未活動的骨節,發出卡啦卡啦的刺耳重響,雙眼處的窟窿,猶若兩池深潭,盛滿詭譎幽墨,歪斜一邊的腦袋,努力想打直,然頸骨太細長,支撐不住頭骨,啪的一聲,腦袋又往另一邊倒過去,姿勢有些可笑、有些笨拙。
開喜及破財越瞧越不怕,甚至有默契地發笑,同時心想:這骨屍,一丁點威脅性也無,再給它半個時辰不知能不能搞定那顆頭骨?
這念頭剛生,金烏屍的翅骨,驀地由旁側揮來。
單單一側的左翅骨,龐然巨大,足以蔽空,力道猛烈,速度又極快,與那顆尚在左右調正的腦袋瓜,形成強烈落差。
狩夜巨槍橫擋,及時與巨大翅骨交擊,阻下猛攻。
水中激起洶湧波瀾,纏咬的勁風,震得深淵裂縫加大,一時海砂翻騰混沖。
破財抱緊狩夜的頸子、小身板幾乎要被勁流走,像一面隨風招搖的小幌子。
翅骨唰地展開,蒲扇般寬闊、尖耙般鋒利,重新再舉高,又揮下。
畢竟是屍骨,已無腦袋能思考,翅骨單支的攻擊力強,一旦
分散,攻擊範圍雖變大,力道卻遠不及會心一擊。
狩夜在骨節間疾速飛躍,並逐一打碎金烏翅骨,骨裂聲悶響,碎骨漂流海水四處。
「把你們自己護好!」狩夜抱下肩上的破財,塞給開喜。
開喜給了好隊友一記眼神鼓舞,完全不想違抗他的貼心命令,尋個安全方位跑。
金烏屍的腦袋終於擺正,注意力並未落於正在拆解它翅骨的男子身上,兩處眼窩窟窿雖無眼珠,極深之處,微有暗暗幽光閃爍,鎖定開喜及破財——
它仰天做出嘶鳴模樣,卻無半點聲音發出,尖喙朝兩人狠狠啄上。
當年是它們違反天規在先,貪玩不顧後果在後,遭天啟下令射殺,本該自我反省,然說不怨,全是謊言!
(為什麼不給我們機會?為什麼不將我們幽禁反省?為什麼不教訓我們一頓?為什麼一下令,便是格殺勿論?我們沒功勞也有苦,我們為凡世生靈帶來了光與熱呀!)
夾帶這樣的怨念死去、沉沒於東海,這兒凍骨荒冷,與它們向來最喜愛的灼熱不同,身軀越往下沉,離那片光明越遠,身上火焰,一點一點熄灰,再也不剩溫暖。
最後,更遭海中小妖爭搶血肉,一塊塊,撕咬啃食……
如何能不恨神族寡情?
如何能不怨神族冷漠?
如何能?!
它使盡全力,追啄著兩名神族,傾洩久未消散的亙古積怨。
每一次利喙落下,便是天崩地裂的巨震。
狩夜卸了它兩邊翅骨、一支腿骨,它早無痛覺,眼中只剩開喜和破財,尋著那股神息而來。
一開始,兩人光顧著逃,但相視一眼,彼此都頗不解,他們逃啥呀?這兒又不是魔境,他們仙法沒給受限呀!
「我本來是打算保留體力要孵蛋……」開喜停腳步,口吻頗帶歎息,開始甩手熱身。
「我只是一時被它的體型嚇到。」破財也駐定不動,面向金烏屍骨,小膀子左三圈右三圈。
金烏尖高高仰起,正欲再狠狠啄下,將兩人刺穿壓扁。
狩夜沿著頸椎骨奔馳而上,每一記重步,皆踏碎一截椎骨,抵達它後腦杓,揮槍將之擊碎,卻不及阻止尖喙疾墜速。
下方那兩隻也並非軟柿子,一人送出一掌,把巨型尖喙轟個精光。
「糟糕,出手太重!快找找有沒有蛋——」開喜這才想起這件大事兒,滿海水間碎骨漂浮,她急尋疑似蛋的玩意兒。
找了好一陣,不得不作下結論,第一隻遇上的,八成是公金烏。
並且血淋淋呼應了前言,天不從人願,第二隻也是公的,第三隻有可能是母的,卻沒找到蛋。
與龐然大物的屍骨作戰,雖不算太艱鉅,只是纏鬥費時,一場打下來,體力仍是吃不消,尤其處於深海,不若天上人間輕鬆。
砍完第三隻,三人商討後決定,鳴金收兵,埋鍋造飯,要打,明個兒再繼續。
就地尋了處平坦,拿第三隻金烏被砍碎一半的胸椎骨當蓬架,開喜造了個無水巨泡,阻隔海水。
破財嘴裡還咬著半塊乾糧,在狩夜腿側,人已經睡成一小團。
依柔軟腿枕來說,他棄開喜而狩夜,九成九是方才狩夜去搬胸椎骨時,開喜湊到崽子耳邊嘀咕的那番——
「連我也想收狩夜為徒了,耐操好用又聽話,沉默寡言不囉嗦。」開喜此言,發自肺腑。
破財一聽不開心了:「不行!狩夜是我的!我先看中的!喜姨你不可以跟我搶。」
「你同他提過了嗎?他答應你了嗎?哼哼哼,當喜神的徒兒,遠比成為窮神徒兒來得威風吧。」她故意逗孩子玩,知道如何搭腔,最能惹得他哇哇大叫。
「喜神身邊不合適跟著一身黑漆漆又戴著凶臉面具的人!他跟我比較相配!」
「一隻金毛閃閃的窮神,自己身邊哪裡合適一身黑漆漆又戴著凶臉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