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開始講故事了。」他一手輕托於後腦,流露慵懶之姿,一副等著要聽的大老爺模樣。
「那個故事認真講起來,要花上幾個時辰,我想你也不急吧?有件事,我認為比講故事重要……你剛說神族吃下魔血,會有什麼下場?」攸關安危,她不得不先穩妥。
說故事之前,不妨先說說她剛被哺餵那麼多口血,有何後遺症狀,否則她故事講到一半,突然暴斃身亡,豈不是大了。
「你猜?」他眸中充滿興味,嗓葉放得輕軟,果真心情很不錯呀。
又讓她猜?這招玩不累呀……
「我猜,你可能也不太知道,就是隨口胡說八道而已。」她故意要激他回嘴,偏他沒上當,好整以暇看著她,用眼神鼓勵她繼續猜。
她今天累了,又是宿醉又是攜娃逃亡,在魔境中,體力消耗飛快,好精神全是強撐出來的假象,現在身軀沽床,才真的感覺倦意襲上,不想再動腦力,隨興瞎說:「八成是中毒這一類吧,神族之血是補,魔族之血是毒,所以向來只有魔噬神,鮮少聽過神吃魔。」邊說,邊打了個呵欠。「……中毒又不是什麼大事,再慘也慘不過現在,仙法盡失,論為待宰食材,再中個魔血毒,已經嚇不倒本天尊。」
再用一個呵欠作結,這次她合上眼,懶得開了,任眼皮沉沉閉起。
靜了好半晌,意識幾乎要遠揚飄走,含糊聽見他說:「胡鬧了一天,困了?」
雖不想承認胡鬧了一天的傢伙是自己,但著實沒勁與他回嘴。
「嗯……我睡著後,你要把我搬哪兒丟,全隨便你了,至少給我條被子蓋蓋……」強打起半分精神回他。越說,睡意越濃,無法抵抗,到後頭幾字,全變成嘴裡咕,沒了聲音。
隱約感覺,腦袋上覆了只手掌,頗是溫暖,長指梳弄她微亂青絲,力道比摸隻貓兒更輕。
因為很舒服,而她,向來又喜愛舒服的事,當然就隨他這麼摸。
在他面前,掙扎只是可笑的徒勞,甭浪費氣力,他若真想行不軌之事,憑她,哪能相抗?
認命知足,也是喜神另一項好本事。
她漸漸睡沉,沉到任人翻來覆去,也沒哼半聲,自然更無法拒絕,被當成人形抱枕,摟進憂歌懷中。
「飲我之血,淬膚入骨,溶你我於形、於體、于思、於吐納,再難切割相離……」指腹輕蹭她微張的唇,紅眸彎起一道笑紋,聲極低,似淺笑:「我的。」
睡足精神的開喜,腦袋逐漸恢復運行。
睡前沒來得及細思的部分,在意識越發清明之際,像突然灑入大片聖光,照亮了某些她原來未悟的迷濛。
她一直沒悟懂,他對於「美仙」這人的莫名故意。
她一直沒悟懂,就算她醉後喊了「美仙」,又與他何干?
她一直沒悟懂,她解釋完「美仙」只是書中角色後,他一臉放鬆及好心情,所為何來?
她一直沒悟懂,他昨夜幹嘛強吻她?
那些「沒悟懂」,一夜沉澱過後,統統自己浮上了解答。
她喜神天尊,好歹也曾開導窮神愛情苦惱,不敢自詡情聖良師,但絕對是個能聊心事的好同儕。
倘若今日,窮神拿上頭四個「沒悟懂」來請教她,她定會拍拍窮神後腦勺,同情且憐憫地說:
你傻啦,人家那不正是吃醋的表現嘛。
開喜在心裡自問:吃醋?可憂歌為什麼要吃我的醋?他喜歡我?哪時哪日哪月發生的事?怎我一丁點也沒察覺?我還以為,是我比較覬覦他哩……
她繼續在心裡自答:不過他喜歡我何須意外,我喜神人見人愛,人界巴不得我天天下凡降世,太受歡迎我也挺苦惱的……
至於近來,她在劣神榜上的排名,越來越有前進跡象,她已有新解。
正如同一大群朋友中,往往是最好相處、最沒脾氣、最好人緣的那一位,時常被眾人端出來當開玩笑的主角。
仙濟們不好意思把票投給真正想投之神,生怕打壞彼此關係,徒生嫌隙,萬不得已,才轉而投給她,這不正是她最好相處、最沒脾氣、最好人緣的生生鐵證嗎?
內心深處湧現下一題自問: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這樣不是很不妥嗎?!
自答得很篤定:不妥!就不妥呀,我喜神向來最不喜棄糟糠妻之輩,見一個就沒收喜澤一次,沒可能讓那種傢伙幸福美滿!
對,她不能見憂歌誤入歧途,即便她喜神廣受愛戴、惹人垂涎,他也該自我把持嘛,見一個愛一個,是男人大忌呀!
思緒轉完一輪的開喜,在水玉大床上睜眼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要開導迷途羔羊,早早返回正道。
至於這個「正道」,是將他趕回未來魔後身邊,不知怎地,讓開喜有了一點小糾結……
一轉頭,被睡在身旁的憂歌嚇了小半跳。
她本以為,自己應該睡在床腳下或被子胡亂捆捆,丟於屋裡某一角落……沒料到,身為待宰食材,還有床能躺一一受寵若驚,正是她此時寫照。
不僅有床能躺,躺得還很舒適,憂歌一手橫掛她腰際,以袖為被,覆蓋在她身上。
他濃睫閉合,睡顏平寧好看,不知是不是水玉大床透出的晶石光輝,映照在他臉龐,淺淺淡淡的銀亮,沿著他五官鑲嵌,少去幾分魔主霸氣,增添更多的巧奪天工。
她醒來的動靜,似乎沒有吵醒他。
尋常話本子裡,在這時刻,男主角早該清醒,僅僅假寐,等女主角準備下床蹓躂時,魔爪便會伸來,將人一把勾回床上。
她右掌在他面前揮揮,故意停頓好半晌,等他探手擒來,再張開那對太過漂亮紅眸,魅惑般地瞅著人瞧,……但沒有,他仍在睡,看來並非假裝。
男主角這麼貪睡,書裡沒提過如何應對呀。
她只好又躺回原位,百無聊賴,從他衣袖玩到他襟口繡紋,再一路玩到他垂下的墨發。
「這樣還吵不醒呀?你也挺沒危機意識的嘛,我若心懷不軌,都能捅你九千九百九十九刀了。」她看著他的睡顏,忽不在咕噥教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