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喜神與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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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少年任母親輕撫他的黑髮,笑容仍帶些孩子稚氣,枕靠在母親膝上,說:「況且,不一定要永世分離,

  若魔境可以改變,不再讓母親受罪,父親便能早日接你回來。」他口吻堅定,似陳述一件不遠可及之事。

  「你……」女子面露驚訝,望進少年那雙堅毅紅眸。

  「以前母親教過我,以術力凝成光鏡,能窺探數萬里遠,不久前,我已能觀至魔境境外。」

  女子更顯詫異。

  光鏡能看見多遠、維持多久,全憑施術者法力,她當初教孩子這招,本是嬉戲,與孩子一塊偷覷他爹在哪,後來聽孩子提過,他能隨心所欲看遍魔境各角落,而今……他竟連上界,都能瞧清了?

  少年嘴角微揚,頗帶一抹光采、一些嚮往。

  「那個世界,與我們這裡完全不同,當金烏騰空,大地一片明高璀璨,當日落月升,夜幕撒盡點點銀塵,那兒的地,猶如鋪以碧翠綠毯,天很藍,各式各樣花草樹木,還有雨……」

  身懷遠見的少年,略略一頓,回望母親時,顯得溫柔稚氣,又道,「若能將魔境造成那樣景況,母親更毋須承受重濁折磨,可以安穩留在這裡,與我與父親、與所有族人,共同生活。」

  「真是個好孩子,絕對是受神族血統影響,有子如此,夫復何求!」看官開喜不吝於誇獎,都想拍拍他腦袋瓜子,給予讚揚。

  這孩子就是魔族婆婆曾提過,一代魔主吧,給了魔境炤陽與幻陰,開成星夜,區分睛雨……

  當初的心願很渺小,全為了護神族的母親,幹的事卻很龐大,等同一人獨攬這世界的負擔,又掌日又管月又掌睛雨,天人也吃不消。

  在天界,分派數十名天人天女各自司掌職責,才得以維持億萬凡世的平衡,這孩子,野心真大。

  第七章 戲(2)

  「魔族並無創造之力,如何能打造出與上界相仿的景況呢,傻孩子……」

  「母親忘了,我有一半神力。」

  「不許你胡來!一半神力不足以承擔那般沉重的重責,萬一神力耗盡,只有死路一條!」女子板起臉,語氣肅穆。

  「若死,還有我的子孫會繼續下去,魔境不該只是一塊焦土。」

  看官開喜又很有意見了,哼聲道:「你這個決定,會拖累你的子孫,你有沒有想過呀!」她替憂歌抱不平,同時也產生了心得之三:好的先爺輩帶你上仙界,壞的先爺輩拉你入冥界,慎選投胎人家,忒忒忒重要。

  戲幕中央落入一滴水,更恰似是誰人的淚,激起漣漪,將母子兩人面容,撫弄得繚亂。

  圓,一圈圈擴大,那段已歷經過的歲月,無聲地緩慢地,推散開來,終至消失……

  取而代之,是受鮮血餵養滋潤的魔樹,急速生長,到達境巔。

  樹之未梢,魔首耗盡氣血,總算在境顛打出一處破口,破口透出上界微弱光絲,鎮嵌於魔首笑的面龐,他,卻因力竭而死。

  他小心翼翼呵護的神族之妻,神色安詳,在粗籐椅間閉上雙眸,清麗臉上,再無任何痛苦。

  未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最後,卻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少年又年長些許,眸間稚氣全然無存,眸色鮮紅欲滴。

  他駐足山巔,放眼覽盡廣闊魔土,熱風陣陣,來帶點點熔岩星火,拂撩他的長髮,翻騰似舞,美若飛瀑。

  他神色堅決,抽出自己的影子,將其撕裂,一分為二,一造炤陽,一造幻陰。

  從這一天起,魔境有日與夜。

  他又取走自己的眼淚,化其為雨,為魔境,帶來稀罕的滋潤水源。

  他灑血成林,最貧瘠的土地,緩緩生出最赤艷的草木。

  戲中光陰飛逝,一棵魔木的成長,由無到萌芽,再至茁壯,不過一眨眼。

  曾經佇候於魔首身後,被開喜評為「比魔首不知俊值多少」的年輕男子,此刻,同樣靜靜挺立在少年旁側,不發一語,凝覷眼前魔境變化。

  「……你得幫我了。」少年未轉頭,卻淡淡一笑,對年輕男子的稱呼,被一陣風熱拂得不清楚。

  「你做你能做到的,而我,做我能做到的。」年輕男子亦回得很淡然,他不是輕易承諾之人,一日開了,粉身碎骨必會完成。

  開喜一時無法分辨,少年所喊之字為何,但總覺得,年輕男子的聲嗓,有些耳熟。

  她想聽得更仔細些,耳邊卻有雜音充塞,越來越多、越來越響,吵得她聽不清戲由兩名男子,又說了些什麼,只能看見他們雙唇開開合合,兀自交談——

  「喜姨!你不要死!喜姨姊姊——」

  耳畔的雜音,勝過了所有,而且出自何人之口,也一清二楚。

  破財小崽子。

  開喜本能左右尋找,以為他也給送來看戲了。

  可環顧四周,未看見破財身影,反倒是慈藹面龐,再度浮出,恢復成帶她進來看戲之前,巨大的雲霧縹緲樣。

  慈蘊面龐動口說話,聲音不敵破財吶喊亮,但開喜讀懂她的唇形一—

  救他。

  救誰?他?你兒子嗎?他都作古多久了呀,他孫孫孫孫孫字輩的憂歌,早已長大成人,接替他當年作下的決定,仍氣精竭力,無法解脫!

  慈藹面龐無聲一歎,一陣清風吹來,拂得無影無蹤。

  開喜猛然睜開雙眼。

  破財哭慘的小臉蛋兒,幾乎貼抵她鼻尖,一顆眼淚,兩管鼻涕,眼看就要滴來,岌岌可危。

  她反應極快,忙不迭一指伸出,朝粉嫩臉腮戳去,無情小臉蛋兒戳歪,眼淚和鼻涕,落在她枕畔兩寸遠,她吁出一口氣,喃道:「幸好。」

  差點遭眼淚鼻涕洗臉了。

  破財見她醒來,眼淚不減反增,只是新眼淚代表的,是喜悅。

  他立馬飛撲到她懷裡,使勁磨蹭,小嘴直嚷嚷:「喜姨姊姊!喜姨姊姊!」

  開喜任他去蹭,全副注意力被週遭吸引,她認認真真掃視一圈。

  這裡,不是憂歌的寢宮……

  窗欞外,老樹蒼翠,綠葉濃密,隨風沙沙作響,樹梢間,一雙翠鳥正鳴叫,聲音清悅,襯於老樹背後的那片蒼穹,藍得沒有雜質,白雲悠悠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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