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他沒想捏死我們呀!」破財替狩夜說話。
霉
神挑眉,一貫風涼神色:「小崽子開始會頂嘴了?我倒覺得,與其擔心那隻老魔物,你不如多費些精神,擔心擔心自己,你跑出去野了這麼長時間,又隨喜神胡搞瞎鬧,你爹娘四處尋你,我瞧你爹的拳頭都硬了。」
拳頭硬了,代表有人小屁屁甚危呀,須做好幾天沒法子安穩沾椅子的準備。
破財聞言,重重一抖,小手本能去捂屁屁。
「喜姨……」他尋求庇護,好歹在魔境裡姊弟一場——
「我也覺得你該打,明明叫你別跟來,你還悄悄隨我到了魔徑口,不聽老人言的小鬼,好好教訓教訓。」魔境姊弟情,立馬灰飛煙滅,殘渣不留。
「喜姨!我、我在魔境很努力施術,幫你止血!還替狩夜指路,他才能趕在你神殞之前,找著霉神叔叔,你、你要記住我的救命之恩嘛一一」小崽子學會討恩情了。
「哦。」開喜的回應,只有這麼敷衍一聲,外加一記呵欠。
「喜姨你沒有義氣!」小崽子噙淚指控她。
「小孩子懂什麼義氣?」她故意嗤笑出聲,用指頭去戳他額心。
霉神聽見遠方動靜,咬瓜子殼的動作停下,約略收抬收拾桌上狼藉,又飲了一口茶,沖衝口中鹹味後,才道:「你表現義氣的機會到了,你爹娘快跟老魔物打起來。」
第八章 血脈(1)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
前一天夜裡,破財同情狩夜無法進屋裡睡,於霉神家門前的老松之下,獨自佇候。
夜寒露重,風勢又頗大,整夜呼呼作響,光聽就覺得凍骨。
於是,好孩子破財抱來一床小被被,要給狩夜裹裹暖。
魔族從來不畏冷,尤其狩夜這等級,魔物中的老魔物,冷與熱皆無感。
可是那夜的小被被太暖,送來小被被的那張笑臉,更暖,狩夜任由他將小被被披在自己肩頭,汲取他未曾領受過的溫暖。
破財送完小被被,沒有馬上掉頭走人,很貼心陪他在老松下坐坐,掏出懷裡窩藏的小零嘴,分給狩夜吃。
因為聊的內容太瑣碎,破財也不記得為何聊著聊著,會聊到了這上頭——
「你將我和喜姨都送回來了,代表你們不吃我們了嘛,這糖糕是福佑姊做的,你多吃兩塊,當作補償。」破財往那巨大無比的掌心上,不斷擱置糖糕。
糖糕顏色雪白,襯在戴有沉鐵手套的大掌上頭,有些突兀,而且顯得超級小巧。
破財擺完了糖糕,一時好奇心起,也把自己的嫩掌擺上去,比劃丈量。
「你手好大哦,我的手好像變成小嬰兒的。」破財果然是孩子,一丁點小發現,也能驚喜久久。
狩夜多數時間是沉默的,卻也算有問必答,雖然回的字數寥寥無幾,亦沒讓破財一直唱獨角戲。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我的髮色呀?別以為我睡死了,我常發覺你一直摸我頭髮,喜姨說,你來打算把我們吃掉後,留著我的頭髮當飾物。」
不知不覺裡,擱在大掌上的糖糕,又全進了破財肚子裡。
狩夜戴著面具,本就不方便吃食,他也沒打算吃,一塊糖糕,換一抹孩子笑靨,才是絕配。
「你看,我們這裡的月亮,是不是特別圓、特別亮、特別大顆?跟你們那紅紅的月不一樣。」
霉神之居,遠較於凡世崇山峻嶺,更高上數十倍,所見明月清晰明亮,自是不在話下。
月華柔和,淡潑灑落銀輝。
月光下,孩子搖頭晃腦的俏皮動作,讓那頭金髮,灑滿光芒,絲絲發亮,耀眼而美麗。
魔境中,沒有這般純粹無瑕的顏色。
若說飛蛾撲火,是為汲取火光溫暖,那麼,誘他探出手去,再度輕撫金黃軟絲的,便是為了……
金毛又在大掌底下被梳揉,破財反應很直接。
「你真的那麼喜歡哦?不然,我送你一小截好了。」孩子說風就是雨,為證明絕非信口開河,破財鉸發鉸得很爽快,話還沒放完,小手一翻,金剪子霍然在手,卡喳一聲,一金髮已經落下,快得狩夜來不及阻止。
「喏,給你當紀念,我頭髮不夠長,編不成什麼大東西,做成劍穗還行。」破財心想,反正頭髮剪了仍會長,沒啥好心疼,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先剪再說。
髮絲依舊金亮,隨夜風輕輕飛動,握在孩子軟嫩手掌間,遞向他。
狩夜卻覺得,遠遠不及它垂拂於孩子肩頭,因歪著腦袋、聳著肩膀,一些小動作而曳動,那麼充滿活力。
自打破財聊著聊著,開始呵欠連連,兩把小金扇般的軟睫,不住地垂下又試圖打開,他索性趕小崽子回房睡之後,斂眸望著掌心裡那綹金髮,靜靜安躺,已經瞧了整整一夜。
沉鐵色護裡漆濃似墨,更顯金絲之美,最強烈的對比,最相襯的矛盾。
一黑一金,一剛一柔。
他以指腹,輕輕梳弄那抹耀眼之餘,流連忘返。
破財爹娘察覺自家崽子氣息,於霉神之居徘徊,卻沒回家,當然是連趕來逮人。
第一眼所見,便是老松下,一隻漆黑魔族,面具樣式猙獰醜惡,手裡抓著兒子殘發,一副審視戰利品的得意樣。
霉神方才說,破財毛躁性子雖娘,一點都不誇張。
破財有多毛躁,其娘就更毛躁,只消第一眼,在窮神腦中,早已上演完一整出「我兒慘遭毒手,屍骨無存,徒留一攝毛」的人寰大悲劇,於是毛躁飛奔過去,毛躁朝狩夜罵,毛躁動起手來——
然窮神一向不勤於修煉,動起手來也不具威脅,狩夜立馬看破她底細,閃都毋須閃,筆直挺立,等著接下她的攻勢再加倍奉還。
毛躁衝來的窮袖,纖腰突被一攬住,往後扯回,火紅花裙在半空中,畫了個美麗半弧。
她收勢不及,撞進自家愛徒懷中(這時還升格不成君),身後崽子他爹取代自家師尊攻勢,朝狩夜送出一掌。
發動攻擊之人驟變,不再是方纔那名毫無脅迫感的女子,而由男子特殊髮色看來,與破財定有血脈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