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房門外,聽兒將苗千芙和伍學瀚對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聽了進去。
不是她故意要偷聽,而是苗千芙的嗓音過大,當她一聽到「宋聽兒」這三個字後,腳就再沒法移動。
她就這麼站在迴廊上,雙手捧著水盆,明明天暖氣爽,她卻由腳底不斷的竄起寒顫。
直到房裡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才失魂落魄的踱回自己的廂房。
原來如此……
她有如大夢初醒,盤繞在心頭不解的疑問,也總算得到了答案,可是沒想到答案竟是這麼的殘酷。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過去,之所以會納她為妾,是他宅心仁厚,怕她這樣厚顏的女子,繼續為非作歹,於是乾脆將她納進門,以杜絕後患。
伍府就像一座永久的牢籠,他給了她名分,將她牢牢的困住。她既是伍大少爺的妾,以伍府的影響力,他不怕她再次逃婚,更不怕她半夜爬牆跑了;除非她逃得夠遠,否則官府絕對會將她緝拿到案。
進了房,她頹坐在椅子上,無法動彈。暮色已暗,她仍無意點燃燭火。
表小姐說她敗壞了伍府的門風,說她毫無名節可言,要大少爺將她休離,為何大少爺不肯?
還是,將她休離等於縱虎歸山,他是怕她繼續去騙其它人的聘禮吧?
她在他的心裡原來是這樣的不堪,難怪他沒有親自來迎娶她,難怪他見了她要逃之夭夭,不只因為她那日的醜顏,更因為她的寡廉鮮恥吧!
如今真相揭曉,她該怎麼辦?
這一切都是娘親執意妄為,卻要她來承擔苦果,她逃也無法逃,留也無法留,本來還曾妄想就這麼服侍他一輩子也好,結果呀……
她哪還有顏面可以見他?
淚何時濕了雙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經愛上這位好心腸的大少爺。
她的心好痛,從他為她端米湯開始,她的心就遺落在他身上,如今心沒了,她還能活嗎?
不知不覺中,聽兒枕在桌上,流淚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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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聽兒!聽兒!」桃花輕輕搖晃著聽兒的手臂。
晚飯時刻,桃花兒聽兒沒來廚房用餐,心裡已覺得奇怪,只是後來一忙,也忘了要替聽兒留飯菜,等到這會有空過來,卻見不但屋裡沒點火,聽兒還趴在桌上睡著了。
「桃仙化姊?」燭火已亮,睡眼朦朧中,她瞧見了一臉憂心仲仲的桃花。
「你不舒服嗎?怎麼睡著了?這樣會著涼的。還在為中午的事難過嗎?」
聽兒撐起身,動動發麻的手臂和頸子。「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不小心睡著了。」
「別哭了,這樣桃花姊會心疼的。」桃花看著她臉上那明顯哭過的痕跡。
她撫著自己紅腫的眼皮,「我只是想到自己的處境,所以……」她還是沒有勇氣告訴桃花,關於之前她騙婚的事,畢竟那是」種難以啟齒的恥辱。
「別想那麼多了。餓不餓?我去廚房找點東西給你吃。」桃花比聽兒年長」歲,同是苦命兒女,她是真心喜歡柔順的聽兒。就算大少爺沒特別交代她要好好照顧聽兒,她還是會把聽兒當妹子疼的。
「我不餓。」為了讓桃花安心,聽兒勉強擠出笑意。「不過,我渾身覺得難受,想要沐浴。」
「好呀!沐浴應會讓你覺得舒服些,我這就去幫你燒水準備。」桃花著手幫她挑換洗的衣裳。
「桃花姊,我想要穿大少爺送給聽兒的衣裳。」
桃花看了她一眼,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訝異,卻沒有多問,只是照著她的意思,挑了一件雪白的衣裳、澄黃的襦裙。
伍府在廚房旁的後院,共設有三座浴池,分別供老爺少爺、夫人小姐及管事奴婢使用。
聽兒和桃花走進屬於奴婢們專用的浴池,浴池裡面有一個大灶專供燒水用,還有一個大木桶。
桃花開始忙著起火,聽兒卻只是呆坐在一旁。
黃泉路上,她要一身的乾淨。她不怨天、不恨娘,像她這樣平凡的女子,能擁有伍大少爺小妾的名分,已心滿意足。
以死明志,是最笨但也是最好的方式,就讓她隨風而逝,不要玷污了伍府的名聲,大少爺值得擁有更好的。
「聽兒、聽兒?」桃花又喚了數聲,聽兒才從離魂中歸位。「熱水好了。」
「桃花姊……」聽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怎麼了?今晚怪怪的,是不是被中午的事嚇到了?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桃花姊,我托你將碎銀交給我娘,你給她了嗎?」宋大嬸拿了伍府五十兩的聘禮後,便在伍學瀚的安排下,在大街旁的靜巷內,買了一棟小屋子。
「給了。前天去大街買東西時,我繞去你娘那裡給了。」
「我娘她好不好?」
「很好,你弟弟也上學堂了。」
「桃花姊,以後你有空,幫我去看看我娘。」
「我會的。其實你也可以自己去看你娘,要不是今天發生了那種事,你應該就可以順道去了。」桃花心疼她,免不了多說了兩句。
「桃花姊,你對我真好,來生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說什麼來不來生,淨說些沒頭沒尾的話。快去洗,水冷了不好。」
「嗯,那你先回去休息,我一個人洗就行了。」
「好吧!」看聽兒落落寡歡,桃廿化心想讓她獨處一下也是好的,便離開了。
聽兒解開衣裳,進入大木桶裡。
氤氳的霧氣裡,她回憶著過去短短的十八年……
女子的名節呀!比性命還可貴。
「爹!聽兒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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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小變回了宋聽兒。
看著鏡中的自己——一身漂亮的新衣,烏黑濕漉的長髮沒有綰起,披瀉於背後。爹爹應該會喜歡她這模樣吧?
步出浴間,雖是夏天,夜裡的冷風灌吹而來,仍讓她單薄的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她打算回房了卻殘生,畢竟那裡是伍學瀚給她的棲身之所。
奈何天不從人願。她才走沒幾步,突然一個人影從屋簷躍下,她都還分辨不清楚是什麼狀況,一把刀已經抵住了她纖細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