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沒新娘了,新娘跑了。」新郎官怒氣沖沖,伸手將身上的大紅衣衫用力一扯,慣於宰豬的手勁,硬生生讓喜服衣襬少了一角。
「笑陽,不得對大少爺無禮。」高強出聲喝止兒子。
「沒事的。」伍學瀚泱泱風範中,又有著平易近人的笑容。「高大叔,到底怎麼一回事?」但其實心底已猜到了八、九分。
他雖然貴為月華樓的大少爺,可不但不見霸氣,對待每個人更皆是彬彬有禮,因此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富豪高官,都非常樂於與他結交。
「笑陽按照吉時去迎娶新娘,結果新娘全家都跑得不見人影!」高強咬牙切齒的說。
「高大叔,說清楚些。」伍學瀚倒了一杯酒給高強緩緩脾氣。
高強一口喝盡杯中酒後才道:「一個月前,媒人婆來說親,說是住在城西的宋氏人家,有個女兒擅刺繡、喜女紅,應對進退也都很得宜。我想笑陽都已經十八,也該讓他娶親了。於是,我隨媒人婆去說親,也見著那小姑娘一面,果然長得端莊秀麗。我和宋氏言明年前拜堂成親,好讓笑陽過個好年,之後也納了采、問了名,還照宋氏所願付了二十兩的聘金,結果竟然是場騙局!」
在伍學瀚面前,高強的脾氣硬是收斂了幾分,但仍是難掩怒氣。
「高大叔,這事恐怕不簡單。三個月前,我上平縣訪友,剛好遇上陳河娶兒媳婦,新娘一家也是收了聘禮後,在成親的前一晚連夜逃走。」真是湊巧,這新娘逃婚之事,竟讓伍學瀚一連碰上兩回。
伍學瀚這一說,週遭來參加喜宴的親朋好友全都圍了過來。
「有這種事?」高強吃驚道。
「會不會是同一群人故意行騙?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騙徒?」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受害者,高笑陽頓時從羞憤化為滿腔怒火。
「媒人婆呢?找她來問問,或許可以問出端倪。」伍學瀚問。
媒人婆李氏被幾名女眷圍住,正在哭哭啼啼,聽到伍學瀚喚她,連忙抹乾眼淚來到他的面前。
「大少爺,我是冤枉的。我在這應城牽紅線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我絕沒有跟宋氏勾結,您一定要相信我!」李氏哭得可是肝腸寸斷,一張臉上又是老淚縱橫。
「媒人婆,相信在座的各位沒有人會誤會你,畢竟你在這應城是有口皆碑的。」伍學瀚話說得又輕又緩。他得先安撫李氏的情緒,才好弄清楚狀況。
「就知道大少爺是好人,改明兒我一定替大少爺介紹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大少爺一定要給我一個效勞的機會。」李氏抽抽噎噎,三句話不離本行。
「我的事不急。」伍學瀚的笑意在這冷天裡如溫暖的春風,拂去了媒人婆的眼淚。「媒人婆,你先說說你和宋氏結識的經過。」
「宋氏的女兒名喚聽兒,一手刺繡的功夫可真是了得,我因為在布莊買了一條聽兒繡的絹帕,這才會認識宋氏。聽宋氏說,因為半年前的那場大水,他們不得已才離開家鄉,由北方一路逃難來到此地。
「宋氏帶著聽兒和一個十歲的兒子,在城西租了間茅草屋,我看聽兒乖巧懂事,人又長得標緻,而且她一個小姑娘要掙錢養三個人實在不容易,所以才想替她說門好親事,還幫著向高爺求了較高的聘禮,給宋氏母子補貼家用,誰知道……唉!」李氏深深歎了一口氣。
「聽兒?陳河原先要娶的兒媳婦也喚聽兒,看來是同一個人了。」伍學瀚皺眉道。
「可惡!這根本就是有計謀的要騙取聘禮。」高笑陽忿忿不平。
「大少爺,這事要不要報官?相信他們逃不遠的。」損失金錢事小,重要的是高強的老臉掛不住。
「他們孤兒寡母的,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報官,這個宋聽兒不但名節沒了,還會有牢獄之災。她小小年紀,他於心何忍?
「已經有兩家受害了,萬一他們再去騙更多的人呢?」想到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高笑陽就恨不得立刻將他們繩之以法。
「事情若真鬧開了,對誰都不好。笑陽,如果報了官,以後你想娶妻,不明就裡的人或許會不願讓閨女嫁你,我想這也是陳河後來沒有報官的原因。」伍學瀚仔細的分析情況。
「大少爺說的有道理。做生意的最怕見官,進了衙門也不一定能討回公道,說不定還會惹來他人的非議,後患無窮。」高強不能不為兒子未來的終身大事著想。
「高大叔,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了,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不會讓宋氏母女再有騙人的機會。」伍學瀚臉上表情莫測高深,隨後在時得的耳邊叮嚀了幾句。
只是,這回來不但沒討到喜酒喝,天生俠義心腸的他竟又插手管了閒事,要是讓家中的人知道,恐怕又有人要氣白了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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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時下時停。
宋大嬸帶著聽兒及兒子,放棄官道專走小徑──做了虧心事,連趕路都得偷偷摸摸,就怕會遇到熟識之人。
老的老、小的小,三人走累了就停,夜深了就在廟裡歇息,因為氣候也因為腳力,行進的速度宛如龜速。
花了七天,他們才從應城的城西走到城東。在宋剛兒體力不支又染上風寒的情形之下,宋氏只能暫時找個地方住下。
幸好他們本來的生活圈就小,除了左鄰右舍及布莊的老闆,在城西幾乎沒有人認識他們,所以在這城東,他們又可以重新生活、重新來過。
煙花飄搖的三月天,聽兒還是靠著一雙巧手在掙錢,宋大嬸養了一群雞,日子在清貧中緩緩流逝。
這日,一位隔鄰的何大娘,帶著一位胖大嬸來到宋氏租賃的小屋裡。
「宋大嬸,這是我們城東最有名的媒人婆。」何大娘簡單的為宋氏介紹。
一聽到媒人婆,正在牆角刺繡的聽兒,一張粉白的瓜子臉頓時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