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失去利用價值,她再度遭到父親的冷落,直到數月前,虞縣來了個新任知縣韓墨樓,在父親舊識,也就是戶部右侍郎常永的保媒下,她跟韓墨樓定了親。
重新有了利用價值,這陣子她又能過上稍微舒心的日子,若非如此,今日游河也輪不到她。
韓墨樓到任近三個月了,她沒見過他,當然也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只知道他今年二十有七,足足長她十歲,不過年紀於她不是問題,她只期盼他是個溫情之人。
此時,畫舫經過了離川岸邊的流水娘娘廟,那廟已有百餘年的歷史,百餘年前,離川每至夏季便有汛災,沖毀田園,導致饑荒,百姓苦不堪言,因此離川甚至還落了一個「死川」的不祥之名。
有一年,一尊木雕神像遭洪水沖至岸邊,一對郭姓打魚夫婦將祂拾起並用石頭及木頭簡單的砌了一個小神龕供奉在拾獲處。說也奇怪,自從郭姓夫婦供奉神像後,漁獲大增不說,就連郭姓漁翁那體弱多病的妻子也日漸健康起來。
於是郭姓夫婦將神像稱為流水娘娘,虔誠供奉,消息傳開,開始有人前來上香祈求,而流水娘娘也總是有求必應。更神奇的是,自從流水娘娘坐鎮離川岸邊後,河水不再氾濫,百姓也日漸安居樂業。兩年後,虞縣仕紳捐獻籌資,在原址蓋了流水娘娘廟,從此香火鼎盛。
見著流水娘娘廟,李香君及顧秋心不約而同地合掌閉上雙眼,誠心朝著廟的方向祈求流水娘娘能庇佑她們婚事平順以及早得貴子。
祈求完畢,眼睛一睜,忽見一顆頭自水裡冒出,兩顆銅鈴大的眼對著她們看。兩人驚呆到忘了出聲,卻見更多頭自水裡冒出,突然船身搖了一下,數人自水裡冒出,還有人攀上船跳至船板上,船板上的女人們頓時驚叫奔逃。
顧秋豐見狀,大喊道:「把東西沉了!」
聞言,近十名僕從隨侍衝進船樓,把船樓一隅堆著的木箱一個接著一個的往離川裡扔。
顧秋心一手抓著李香君,卻不知該往哪裡逃,一轉頭,只見顧秋桐縮在船舷邊嚇得掩耳哭喊。
「阿月,照顧好少夫人!」她喊來就近的一名丫鬟,沒多想地往顧秋桐跑去。
忽地,船身又劇烈晃動,她重心不穩,一個踉蹌,倒栽蔥的落了水……
鬼哭山,黑風寨。
季墨秋坐在床沿,兩隻手緊緊地握著顧秋心那冰冷的手,揉著、搓著,像是要把她那冰涼的手給暖起來。
一旁,她的丈夫,也就是黑風寨寨主翟烈神情凝肅地對她說:「墨秋,你乏了吧?去歇一會兒,我讓壽娃過來幫忙。」
「我沒事……」季墨秋搖頭一笑,「希望當初保佑我的流水娘娘,也能保佑她安度此劫。」
一年多前他們剛來到這兒安寨時,她因為殘留在身上的毒素發作,數日高燒不退,寨裡的大夫何超雖有高明醫術,卻也無計可施、束手無策。
一夜,翟烈半夢半醒之間夢見一間廟,廟中大殿有尊木雕神像,底下一塊木牌上以金漆寫著「流水娘娘」四個字,夢裡有個聲音對他說——
「離川畔,速來求取符湯……」
他醒來後半信半疑的去了離川邊,竟真的有間香火鼎盛的流水娘娘廟。他在廟中求了符,回寨中化水後讓季墨秋服下,沒想到她竟真的退了燒,並慢慢甦醒。
為表感謝及虔敬,季墨秋病癒後親自去流水娘娘廟向流水娘娘求得聖筊,然後便在寨中供奉起流水娘娘,自此以後,寨子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健康平安。
此刻,心地良善的季墨秋只希望被大夫何超宣判無救的姑娘,能得到流水娘娘的眷顧。
「何大夫說了,她溺水過久,心肺及腦子損害嚴重,怕是……」翟烈沒有往下說,因為他看見季墨秋眼底彷彿說著「別說讓人喪氣的話」。
這個姑娘是他們一行人連著木箱一起從水裡撈起的,即使她只存一息,他們還是快馬加鞭趕回黑風寨,但求何超或許能救她一命,無奈她始終沒有醒來。
翟烈濃眉皺起,「墨秋,咱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你不必如此……」
話未說完,只見季墨秋眼中閃著淚光,翟烈渾身的氣勢都洩了。他是個粗漢子,就算在他身上刺個幾刀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哼一聲,可是他就怕季墨秋的眼淚。
她真真切切的是他翟烈的剋星呀!
「你怎麼哭了?」他眉心一擰。
「我只是想起姊姊死的時候,也是她這樣的年紀……」季墨秋抹去眼角的淚,「花一般的年華,卻……」
「墨秋啊……」翟烈眼底只有對曾經有著一段悲傷過往的妻子感到不捨及疼惜的情緒。早知如此,他真不該把這落水的姑娘帶回黑風寨,只要把她留在離川畔便可。
那日他領著幾名擅泅的弟兄潛入水中,突襲游河的畫舫,靠近後才發現竟是虞縣鉅賈顧家的畫舫。
本打算登船劫點財物首飾即可,未料他們才剛登船,顧秋豐就命人將船樓裡的木箱都丟進水裡。他察覺有異時,木箱已全數沉進離川之中,他立刻放棄劫掠顧秋豐等人身上的財物,命弟兄們潛進水中撈取木箱。
而她,也沉在水裡。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惻隱之心,尤其她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於是他想也不想地將她救起,並帶了回來。
她腰帶裡有方帕子,看起來挺舊了,帕子上繡著白色桂花,角落裡還有秋心二字,再看她一身粉藕色衫裙,質料不差,不似丫鬟,因此她應該是顧家千金,也就是跟新任知縣韓墨樓定了親,將在一個月後成親的顧秋心。不過她究竟是何身份,還是要等她醒來方能確定。
「烈爺。」這時,房門外傳來邱恭山的聲音。
翟烈轉身走了出去,並帶上了門。「怎麼了?」他發現門外不只有秋恭山,還有何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