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興高釆烈地繼續說:「還有這個檯子,平時可以在上頭吃吃喝喝,但只要攤上張軟墊,就能在午後打個小盹,秀水居還有多餘的地兒夠用的。」
聽著她的計劃,再看著她臉上那愉悅的表情,韓墨樓不只看癡了,一天的公務辛勞彷彿也得到了緩解。
「欸!」突然,她一臉正經的看著他,「你先別走漏風聲,為了給娘一個驚喜,我已經跟王管家及立山商量好了,先在別處將棚架、籬笆跟檯子製作好,然後再移至秀水居組裝搭建。我預計在中秋前完成,那麼中秋時就能在那兒賞月了。」
「娘一定會很開心的。」他注視著她,溫柔微笑,「一眨眼,你嫁進我們家也兩個月的時間了,自你進門後,娘每天都很歡悅,往日靜寂的秀水居也總是歡聲笑語不斷……」
「我娘……」她想起在二十一世紀的媽媽,再想起顧秋心早逝的生母,忍不住一陣鼻酸,「我跟我娘親已經永遠的分開,再也不會相見,母女緣薄,實在無奈。」
說著,眼角迸出了她未發覺的淚珠,「嫁進了韓家,發現娘是個溫情樸實之人,我與她很是投緣,自然也就將她視如親娘般,希望能與她為伴,也希望她天天都開心……」
她話未說完,他已伸出手,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揩去她眼角的淚水。
迎上他那溫柔漾著憐惜的目光,她心頭一陣悸動。
何止韓老夫人是個溫情之人,他也是呀!
「娘身子弱,掉了幾胎才好不容易生下我,本以為之後可以為我再添三兩個弟妹,卻不料父親驟逝,她這心願再也無法實現。」他那幽深的黑眸裡,滿溢著感激及欣慰,「你來了,她像是多了一個小女兒般,不知有多歡喜。我少時為求功名,晝夜苦讀,求取功名後又因為公務繁忙無法經常承歡膝下,娘雖不說,但想必十分寂寞,其實該謝你的人是我……」
在他目光注視下,她莫名有點羞赧,低下頭,身子稍稍往後一縮,然後再抬起臉來看著他。
「你不必謝我,這是我對你的回報,我已是你的妻子,你理解並尊重我的一切,所以……」
「因為我的心很大。」他打斷了她。
她微頓,疑惑地問:「心……很大?」
他點頭,「我要的不只是名實相符的夫妻關係,我還要你的,你真心實意想成為我韓墨樓之妻的心。」
聞言,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胸口像是被輕槌了一下,不痛,但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可那難受不是苦的,是甜的。
甜得難受。
「我的好兄弟為了娶一個自己選的女人,鬧騰了好些日子,當時的我無法理解,只覺得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約之言,人皆如是。」他笑望著她,「其實你洞房之夜對我說的那番話,他也說過差不多的。」
「你說的是通州府尹魯自行?」
「你知道?」他微頓。
「娘跟我說了韓、魯兩家的事……」話題轉到魯自行身上,她突然覺得輕鬆許多,「她說爹早逝,是魯家接濟了你們母子,你有今天的成就,恩師厥功至偉。」
提起恩師一家人,韓墨樓眼底有著一絲溫情柔軟。
「幸好你沒丟了恩師的臉,順利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她說。
「我考取功名不是為了光宗耀祖,而是為了興利除弊,造福社稷。」他神情一凝,眼神中透露著憂國憂民的愁思,「前朝上至朝堂,下至州官多是狼戾殘忍、昏庸無能之輩,權勢及資源落在那些立身不正之人手中,百姓苦不堪言,父親認為若未能有一官半職在身,實在難有所作為,只可惜他時運不濟又英年早逝,夢想未能實現。」
其實,她已從婆婆口中得知他幾年來官運低落、仕途多舛,便是因為他正直敢言,清廉公正,不諳為官上位之道,亦不懂得逢迎上意,才會錯失一次又一次的陞遷機會。
他考取功名,不為利祿,而是為了謀庶民百姓之福,這等情操,令人敬佩。
她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給予他讚美及鼓勵,「我知道你為何做官,也知道你仕途並不順遂,但別忘了你的初心,別隨波逐流,別讓這濁世污染了你。」
聽著她這番話,他胸一熱。
「不過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講的是人情世故,光會做事是不夠的,你也得學著怎麼做人。」她給了他一點小小的建言,「你的魯兄弟必定跟你相同,都是正直之人,可為何他官運亨通呢?當然運氣是很重要,不過我想……他一定比你圓融世故得多。」
他點點頭:「確實,自行他經常說我這耿直的性情很是壞事,但我只是不願辱沒了先父及恩師的聲名。」
「外圓內方是為人處世之道,磨去你的稜角,保有你的正直,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她這番言論讓他越發對她感到佩服,她年紀輕輕,又是養在深閨後院的閨閣女子,平日裡見的、談的都是那些日常之事,可當她提起世道、提起政治,又有一番非凡的見解。
「你總是令我感到驚奇。」他直視著她。
「哪方面?」她問。
「各方面。」他深深地注視著她,「我越來越慶幸當初我沒被你說服,依舊堅定的娶你過門。」
聽著,她臉一熱,卻故作不馴地反駁,「咱們一起生活還不算久,你現在下定論未免太早,說不定再過個一年,你就想休了我呢!」
韓墨樓唇角一勾,「那就讓時間證明吧!」
她視線一斜,迎上他專注而熾熱的眸光,頓時屏住了呼吸。
她初時還真以為他是個無趣的讀書人呢,第一次在黑風寨見到他時,他表現得冷冷的,不多話就算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當時她還想著以後要跟這種男人生活,那可真像是住在廣寒宮裡。
如今,她對他的看法不同了。
只要他們獨處,他總是用熾熱的眼神看著她,毫不隱藏,那霸道的、理直氣壯的目光,總是燒得她全身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