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根本是扮豬吃老虎。
「對了,」她話鋒一轉,「你的魯兄弟為了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而鬧騰了一些時日,現在可覺得值得?」
「值得。」他說:「他們夫妻感情和美,也已育有三名子女。」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三個了?魯兄弟今年貴庚?」
「與我同齡。」他說。
「人家都生三個了?」她忍不住嗤地一笑,「你輸慘了。」
他不以為意,反倒深深的看著她,「我會追上的。」
她一頓,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深坑,尷尬地乾咳了兩聲,故作鎮定,「我……困了,不聊了。」
說著,她把東西擱下,飛快地溜上了床。
亥時,虞縣縣衙左翼樓的書齋裡,仍舊燈火通明。
書齋裡除了韓墨樓,近衛得勝,隨侍的心硯,還有師爺左平,總捕頭司徒敬及副手藍玉夫。
韓墨樓初到虞縣時,發現縣府衙門官兵無能,文員散慢,為了整飭官紀衙務,他找來自己的人馬,遣走頑劣乖張,貪妄散慢之輩,重新招募新血。
左平是他在京城任職時的同僚,為人正直廉明,可與他無異,皆不受上位者的青睞,早早辭官回老家當教書先生,在他去信邀請後,便帶著一家老小前來虞縣為他效力。
司徒敬跟藍玉夫是他習武時的同門兄弟,跟魯自行亦是交心舊識,司徒敬本是魯自行府衙裡的教頭,他為了整頓衙門,於是向魯自行借人。
藍玉夫原是一間武館的武師,一聽說他這兒需要支持,二話不說就邀了十數名武館的有志之士,跟著司徒敬來了。
有了這些可靠的左膀右臂相助,虞縣官衙總算慢慢有了起色及進步,加上這半年來多方察訪,他才知道前任告老還鄉的知縣馬良,根本是個貪賄之徒。
他以職務之便,圖利商賈,對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不只賤價出租公田,讓那些富人以微薄薪酬找來窮人為他們耕種,甚至還將職等較低、不易察覺的公職賣給一些仕紳富戶。
馬良在虞縣十年時間,對縣務毫不用心,眼底只有酒色財氣,每每想到這樣的貪官污吏竟可告老還鄉、全身而退,他便感到憤怒。
「左師爺,你與商會那邊交涉得如何?他們可願重新擬定公田租約?」他問。
「先前的租約一打十年,如今還有三年才到期,商會裡的那些個大老爺們都堅持等到約滿。」左平一歎,「有契約在手,他們站得住腳呀。」
韓墨樓濃眉一皺,嗤一聲,「一約十年?還真是穩賺不賠。」
「馬良肯定從商會那兒得了不少好處。」左平說著,眼底有著無奈。
「那是當然。」韓墨樓神情一凝,聲音低沉、微帶慍意,「官商勾結,事事剝削,那些窮人小農只能為人牛馬,實在不公不義。」
「確實如此,但商會那些人在城裡呼風喚雨,又有租契在手,恐怕官府也無法動他們分毫。」左平說著,又輕歎了一聲。
韓墨樓沉默須臾,若有所思,「我岳家是商會一員,若有必要,我親自走一趟顧府,請岳父出面斡旋協調。」
左平卻面有憂色,「大人,顧老爺雖無承租公田,但與各家商號富賈皆有交情,其買賣的糧抹有六成都是向這些人收購,要是重新擬定租約恐怕也會損其利益,我怕他不會答應大人所托,與這些仕紳們交惡。」
韓墨樓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但為了公義,他仍得一試。
「我明白,可這是目前唯一途徑。」他以希望的眼神看著左平,「總之你繼續與他們交涉,後續再議。」
左平一揖,「卑職明白。」
韓墨樓轉而看著司徒敬跟藍玉夫,問道:「之前西北流民在街頭行盜竊之事,可有斬獲。」
「大人,屬下已逮捕十數名盜竊搶奪者,他們全是西北戰事之後的孤雛。」司徒敬續道:「屬下得到消息,他們這些人也在西北各城到處流竄、鬧事行搶。」
韓墨樓神情一沉,面有憂思。
「戰後孤雛流民四散流竄,未能得到安置,飢餓起盜心,也是難以避免。」韓墨樓又問:「他們可有群聚之處?」
「經屬下審訊,獲知他們常在城北的屠生巷出沒。」
「屠生巷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之處,這些孤雛在那種地方,極易遭到利用。」韓墨樓思考時,總習慣性的以中指搓揉眉心,此時,他的眉心已有一道紅色痕跡。
「大人,在屬下審訊他們時,還獲知一件不尋常之事。」韓墨樓眼瞼一抬,神情冷肅,「司徒兄說吧。」
「這事……」司徒敬面有猶豫,欲言又止,斜眼瞥了藍玉夫一記,似乎在徵詢藍玉夫的意見。
韓墨樓視線往藍玉夫臉上一掃,「是什麼不能說的事?」
藍玉夫性情耿直,情緒奔放,說話做事直截了當,不拖泥帶水。他按捺不住,衝著司徒敬說,「你不好說,那我說好了。」
說完,他也不管司徒敬同不同意,開口便道:「我們發現一件不尋常之事,與顧家有關。」
聽到「顧家」二字,不只韓墨樓微震,左平、得勝跟心硯也都露出驚疑的表情——藍玉夫口中的顧家,應該就是韓墨樓的岳家吧?
「大人,我們從那幾個遭逮捕的孤兒口中得知,在他們之中,有個名叫六子的少年在去年入了黑風寨,那個少年偶爾會進城走動,之前還跟他們碰上了,」藍玉夫續道:「他們聽六子說,十天前黑風寨在牛溪道上劫了一批貨。」
六子?他之前上黑風寨要人時,便是一個名叫六子的少年領他到寨子口等候換好裝的顧秋心。
名字跟人對上了,那消息肯定不會有錯。
只不過,牛溪道沿著水路而辟,離官道有點距離,因為偏僻,鮮少有人借道而行,為什麼運貨的商隊會選擇這條路?
再者,牛溪道不在黑風寨活動範圍之內,黑風寨又為何跑到牛溪道去劫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