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心頭微撼。就算顧萬得是守財奴,也沒理由不救自己的親閨女吧?這如果是她那個開道館的老爸,早就找了一連的人殺上山了。
想到在二十一世紀的家人,嚴格的教練爸爸、溫柔的媽媽,還有兩個愛鬧卻又敬愛她的屁孩弟弟,她忍不住心頭一緊,紅了眼眶。
但現在不是難過思親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得先想辦法離開這兒,雖說他們看著都不是什麼窮兇惡極之徒,但土匪窩終究是土匪窩。
「翟大爺。」她續道:「我爹確實是重男輕女的守財奴,但如今我可不只是顧萬得的女兒,還是虞縣知縣大人的未婚妻,對我爹來說,如今的我應該不是賠錢貨吧?」
「你這話倒有幾分道理。」翟烈摩挲著下巴,無意識的玩著他下巴處的胡碴,豪爽一笑,「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小妞值幾個錢。」
城南,顧府。
顧氏原是南方人氏,三代之前來到位於西北的虞縣,初時以釀酒為業,逐漸累積財富後便開始購置田產,之後從事糧秣買賣及藥材生意,經營有成。
顧氏的府邸是西北難得一見的南方建築,為圍龍伙房五堂大宅,並請來南方師傅負責營建,歷經二十年時間陸續興建五堂、左右橫屋、織房、繡房、馬鹿廊,並將左右橫屋聯結成完整的防禦外牆。
因此顧府雖不是金碧輝煌,卻也是精雕細琢,令人目不暇給。
此時,在花廳裡,顧萬得正臉色凝重地看著手上的信。這信是方才有人送到顧府指名給他的,而捎信來的人竟是鬼哭山黑風寨的寨主翟烈。
他重重將信往案上一拍,懊惱地道:「五百兩?那丫頭要五百兩?」
一旁的趙氏不明就裡,柳眉一擰,立刻拿起信一看,臉色丕變,「這……秋心那丫頭還活著?」
顧萬得沉著臉,「這幾天到處尋找打撈,官府也派人沿著河岸到淮鎮跟赤山去打聽,還想著她是不是已經進了魚腹,沒想到卻是讓黑風寨給擄去。」
這時顧秋豐進到花廳,見爹娘臉色難看,疑惑地問:「怎麼了?爹跟娘一臉像是丟了銀子的表情。」
「這次可真是要丟銀子了!」顧萬得哼了一聲,「秋心沒死,她讓黑風寨擄走了。」
聞言,顧秋豐一怔,「這麼說來,這次登船劫財的是黑風寨?」
顧萬得氣呼呼地表示,「為了避開黑風寨跟通州的魯自行我才讓你走水路,沒想到……」
思及顧秋豐為免節外生枝而沉入水中的那些藥材,他除了心痛,還有擔憂。
二十箱的幻蕈,他可怎麼跟常大人那邊交代?
「他們要多少?」顧秋豐問。
「五百兩。」他說。
五百兩還真入不了顧秋豐的眼,不過花在那從小他便瞧不上眼的妹妹身上,他可真有點捨不得,「爹,咱們給嗎?」
顧萬得白了他一眼,「能不給嗎?她現在可是韓墨樓的未婚妻,韓墨樓如今以為她溺斃離川中,只是未尋獲屍身,要是讓他知道秋心還活著,咱們又不肯給五百兩將她贖回,那成嗎?」
顧秋豐思忖了一下,安慰著父親,「爹,為了打開通州那方便之門,咱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韓墨樓給弄到虞縣來,還把秋心許給了他,雖說五百兩咱們是給的不情願,可為了長遠之計,還是得付這贖金。」
「慢著。」
一直靜默且若有所思的趙氏開口了,她身著一襲藕色精繡衫裙,頭髮上、耳垂上、腕上及頸上都點綴著以金銀珠寶、瑪瑙珍珠製成的飾物,看起來華麗不凡,氣勢逼人。
她一臉得意,眼底精光閃爍又帶著狡猾,「老爺,我有個方法可以不花一毛錢。」
顧萬得微怔,「夫人請說。」
「那丫頭如今是韓墨樓的未婚妻了,何不讓韓墨樓去想辦法?」
「可要是讓韓墨樓知道秋心被黑風寨擄去,怕他會直接退了這門親事……」顧萬得憂心地說。
「這事,眼前或許瞞得了他,但日後就難說了。」她續道:「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讓他知道。」
顧萬得疑惑不解的問:「夫人是說……」
「被黑風寨擄去可不是光彩的事情,若他在意,自然是不會去找翟匪要人,那麼秋心也就是一隻無用的棄子,索性把她丟在黑風寨算了;但若是韓墨樓不在意,一定會悄悄去將人帶回來,絕不張揚。老爺何不立刻帶著信去見韓墨樓,就說擔心秋心閨譽有損,辱沒了韓家,順便探探他?」
聽著,顧萬得頻頻點頭,「夫人所言甚是,我這就去見韓墨樓。」
通往鬼哭山的黃土山道上,一名身著墨綠長衫的男子正騎著一匹黑馬緩步前進,雖是緩步前進,那馬蹄還是揚起薄薄黃塵。
男子的衣角繡著淡綠色的修竹,穩重而高雅,他是三個月前剛到任的知縣韓墨樓,年二十有七。
韓墨樓的父親本是教書先生,因病早逝,其父之友魯慮於是收留了韓家母子,並讓韓墨樓在自己置辦的學堂裡讀書。那些年,韓墨樓在學堂打雜,母親則做些縫補的針線活兒以及種菜貼補家用。
十數年的寒窗苦讀,他在二十一歲那年不負母親及恩師所望,考取了功名。
韓墨樓性情剛正不阿,認為讀書人該為百姓社稷謀福祉,才不枉讀聖賢書,可這些年的時局不穩,再加上其為人處事無法取悅上位者,因此一直仕途不順。他曾當過許州吏目、同知,汾陽主簿,直到被現任工部右侍郎常永提拔,才成為現今的虞縣知縣。
剛到任,至今尚未成家的他又在常永保媒之下,與縣城富商顧萬得之女顧秋心訂親。
他是兩袖清風、一身傲骨的文官,家風純樸儉省,說來是不該娶富商之女為妻,但他早已過了婚齡,母親又心心唸唸希望他這株獨苗能替韓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再加上常永不斷誇讚那顧秋心是個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繡五藝俱全的好姑娘,他便答應了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