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硬要說他在這件事情上有錯,那就是,他不該將鳳家女兒視作一般女孩兒看待,因為鳳家本就不是一般人家,他應該要花更多心思去處理,至少,他明知鳳寶寶當晚受挫傷了心,就算安和擋門,他也要闖進去好好安撫一番。
不過也未必有用就是了。
卻說,他父親與鳳伯伯打得難分難捨,忽然一前一後跳到屋簷上繼續打,兩人都是狠招盡出,看來都在氣頭上,都想打擊對方銳氣。
電光石火之間,鳳伯伯一拳忽然翻轉,往柳穆清父親的側腹擊去,柳穆清知道這招拳法十分奇異詭譎,因為他剛才怎麼也躲不過,不由得焦急之心大起,向前邁開一步,想跳上屋簷幫父親阻擋,卻不料只一提氣,就感到一陣頭重腳輕,身子虛軟搖晃。
「爹!鳳伯伯!你們快住手!」
「穆清哥哥!」
柳安和鳳寶寶二人趕來,還領著幾個父親的手下。
柳安和一面焦急喊爹,一面喊著住手,見兩人不理,她忙指揮父親的手下上前阻止。
鳳寶寶卻不同心思。
她知道父親在武功上吃不了虧,因此,她一來就直接奔向柳穆清,幾乎是同時,柳穆清終於體力耗盡,整個人一軟,往後倒了下去,幸好被小廝撐住,才沒直接倒在地上,眾人手忙腳亂將他扶到一邊坐著。
「穆清哥哥,你怎麼傷成這樣?是我爹打的?」
鳳寶寶蹲在他身邊,見他臉色慘白泛青、氣息紛亂,口鼻溢出鮮血,完全沒了平日那般清朗如明月、飄逸如楊柳的姿容,一下子大感心痛不捨,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氣自己太過好騙,居然被父親三言兩語就給套出話來,害得柳穆清大受責難,也氣自己居然相信父親說沒事、說什麼不會為了小事與柳月家翻臉。
她早該知道自己的父親沒這麼好打發。
此時,見柳穆清緊蹙著眉頭,一直按著腹部,話都說不出來,她無暇多想,兩手覆在柳穆清手上,追問:「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傷到哪兒了?」
寶包?柳穆清看著眼前傷心落淚的人。
一直沒發現,原來鳳寶寶根本完全不像柳安和,無論五官、身形、舉止神態,根本無一相似。一時間,腦海中迴盪起方才鳳伯伯所言:
「你明知道寶寶拚命獻慇勤是因為喜歡你,她哪次不是哥哥前哥哥後喊得親熱,這些你肯定心裡有數,要是沒那個意思,你可以早說啊……」
對於那晚所言,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此刻看著鳳寶寶真情流露的模樣,忽然興起後悔之意,他真希望自己沒說過那些話,至少,也該說得婉轉一點。他沒有笑話寶包之意,也沒有冷眼旁觀她獻慇勤之意,但是卻被鳳伯伯說得像是故意耍弄寶包的別有居心之惡人。天可明監,他真的絕無此意。
柳穆清正要提氣開口對她說話,卻忽然感到胸口滯悶,緊接著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第九回 秋霧淡薄冷別深離 家主夫婦夜談露口風
銀盤月,斜掛屋簷上,秋風起,落葉捲進院落,涼意陣陣。
柳月家的少主向來偏靜,下人們皆知他的脾性,進出總是輕手輕腳,抑低交談聲,入夜後,屋內也只留一貼身小廝侍候。
整個院落,有如無波江水映明月,透著靜謐之美,襯得裡頭主人好比天上人,仙氣飄飄。
偶有丫鬟前來傳話,見了屋內或休憩或讀書的少主,總要臉紅心跳,也有幾個膽子大的,硬是多瞧幾眼,出去後找相熟的丫鬟細語討論一番,說說那年輕小主人一舉一動之風釆。
可今夜卻有截然不同之景。
三更半夜,忽地燈火通明,吆喝聲、腳步聲交加,一陣不尋常喧鬧。
有一健壯小廝背著昏迷不醒的柳穆清,快步從院子走進屋內,旁邊好幾人一路跟著,有人伸手扶著柳穆清的背,有人幫著掀起屋內捲簾,有人搶先一步點燈。
「小心點,千萬別再碰傷少主。」
剛回府的五兒六兒,見到打鬥後凌亂不堪的庭院已是大訝,再看見受傷不醒的主子,驚怒衝上腦門,後又聽小廝咬耳朵說是鳳家男主人動的手,登時一股氣憋在心裡,卻又不好開罵,因為,那始作俑者鳳家大小姐也跟著進了屋裡。
「你去端盆水來,你去拿乾淨衣裳。還有你,趕緊通知大管家,要他差人喊我娘回來。」
柳安和指揮若定,並看向其中一名小廝,「懷書叔叔怎還沒來?你們到底去喊人了沒?」
柳安和所說之人便是父親身邊精通醫術的親信,說時遲那時快,才剛問完,就見一名氣質極佳的中年男人快步奔進來。
眾人連忙將柳穆清扶至床鋪上放平,由那中年男人過來查看。
「掌燈的趕緊過來。」中年男人坐到床邊,伸手按向柳穆清頸間,又命小廝將他衣裳解開,不一會兒,就見柳穆清的粗布外衣及潔白中衣被左右拉開。
一副屬於青年的身體,裸裎於眾人面前。
柳穆清身材本就高瘦,近日因過忙又清減幾分,沒想到褢藏在衣服底下的身體卻十分精壯勁實,胸腹脈絡分明,硬肌磊磊,一看便知是個鍊家子,絕不是外表那般斯文弱氣。
只不過,此時腹部明顯紅腫發紫,一望即知是被燙傷。
那名喚懷書之人,伸手輕按柳穆清肚腹傷處,須臾,正準備將他衣服整個褪去,卻忽然抬頭,看向一臉焦急的柳、鳳兩家大小姐,道:「請兩位大小姐先去外廳等吧。」
兩人心知不宜再看,便移往外頭,卻仍站在屏風外,並未走遠。
沒多久,窸窸窣窣聲響傳來,又過了半晌,才聽見懷書開口,但語氣甚是不悅:「五兒六兒你們怎麼侍候的?少主胃氣虛弱,少說已有兩日未進食。脈象來看,這兩日肯定也沒合眼歇息過!」
五兒六兒在責問下,細說起近月以來少主忙碌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