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穆清說著就已往外走,五兒六兒連忙跟上,拚命在主子身後擠眉弄眼。
「怎麼回事?」五兒張嘴,無聲問著。
六兒蹙眉聳肩,也無聲回他:「我怎麼知道。」
柳穆清走出庭院,忽又回頭叮囑:「你們別跟了,我只是過去說幾句話,去去就回。」
五兒六兒說什麼都不肯,柳穆清臉色微變,罕見地流露出薄怒,要他二人不許再跟,並要六兒說出常老闆住處位置。
五兒急得差點要哭,說他跟六兒只是遠遠跟著不礙事,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少主,只能眼睜睜看著柳穆清自己一人離開。
卻說,柳穆清乘著夜風,一路快步疾行,心情十分輕鬆。想起一年多前鬧得不歡而散,他偶爾總要想起昏迷前鳳寶寶邊哭邊看著他的模樣,以及,當晚鳳寶寶與安和在他床邊的談話。
當時,他針灸過後睡意正盛,但還能勉強聽見她們二人對話,鳳寶寶說的一段話,讓他印象深刻——
「仔細想想,我真的一點兒也不瞭解他。穆清哥哥說得沒錯,我這麼對他,確實是糊里糊塗。」
他難以忘懷鳳寶寶當時難過受挫的語氣,看來他的無心之言,確實讓她大受打擊,事後回想,他一直覺得過意不去。
他曾想過寫信解釋,偏偏安和在那之後不大搭理他,而且很快就被喚回北京,至今未曾回來揚州,信就算真寫了也送不出去;因為,他後來才驚覺,自己壓根兒不知道鳳家在哪兒!
去年中秋,他心知肚明鳳家不會再來,遂向父親提議,不如由他親自送禮過去,消弭兩家誤會,重修舊日情誼。沒想到父親一口回絕,說是不會再與鳳家往來,也不想再見到鳳伯伯。
柳穆清真想當場揭穿父親的違心之論,但他當然是忍住了。
之後,他親自跑了一趟北京探望重病的袓母,當然安和還是不大理會他,於是他自己想方設法打聽了一些關於父親的往事,想從中推敲出鳳伯伯的來歷。後來,確實是有一點收穫,但是,仍然無助於他想賠罪的心意。
簡單來說,一年多來,他完全找不出任何聯絡鳳家的方法,鳳伯伯一家就像平空消失似,彷彿從沒出現過。
這也是為什麼當他看到珍珠雪梅糕時,會如此震驚失態,更別提,當他發現安禪寺的廂房內,那個機智與騙徒周旋的少女,竟然就是他一直找不著的鳳寶寶!
聽見鳳寶寶對他的評價、對他的維護,柳穆清既驚且喜,這下子,除了賠罪,他更想道謝。
幸好,今晚就能一併完事,往後他也無須如此掛懷,如此,豈不樂哉!
「常老闆不在家,請公子明日再來吧。」
結果,柳穆清一人站在常家門外,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常老闆家的守門老人硬是不讓他進去。
「老人家,若常老闆不在,幫我傳話給府上客居的鳳家大小姐,就說柳月家柳穆清登門求見。」柳穆清溫言道,雖然心中略急。
那老人一聽,立刻揮手讓他離開。「這裡沒有姓鳳的,公子你搞錯了。」
「你問問吧,有個寄住的鳳姑娘在你們府上。」
「大半夜要找姑娘,應該去北街的怡紅樓,來這兒幹嘛?」
柳穆清深感有理說不清。「老人家誤會了,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來此想見寄住在此的鳳姑娘。」
「這裡不姓鳳,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
誰不講理了!柳穆清額角發脹,他往大門旁邊一看,圍牆不算高,正打算跳上去飛簷走壁,就聽見後頭傳來常老闆的聲音。
「柳公子怎麼跑來這兒了?」
柳穆清一回頭,見到常老闆似有深意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在這短短時間內,吳子樵已經向他通風報信,看來,常老闆已將他列為不受歡迎之流。
「常老闆,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我要見鳳家大小姐鳳寶寶。」他眼神一肅,掃向常老闆。
「柳公子,」常老闆露出微笑,直截了當回話:「請恕常某愛莫能助,在下今晚聽師弟吳子樵傳話,原來家師已經交代所有徒弟,絕不可讓柳公子靠近我家小師妹,因此,柳公子請回吧。」
鳳伯伯居然下了這樣的命令!
柳穆清本以為此趟必定能見到鳳寶寶,也必定能好好賠罪,解開鳳寶寶心結,讓兩家重修舊好,現在看來,他想得太容易了。
「不讓我見?這也是鳳寶寶的意思?」柳穆清神情嚴肅,此時兩人之間已無稍早餐敘時的和樂氣氛,取而代之的是一觸即發的劍拔弩張。
「柳公子,家師的叮囑之中也包含了傳話,請恕常某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常老闆看著他,口氣不疾不徐,可態度很篤定。
柳穆清惱了,一年多來的心願在達成之前被摧毀殆盡,讓他收起平日的耐性與內斂,目光閃現怒氣,冷冷發話:「如果我硬要見呢?」
「柳公子何必為難常某。」常老闆始終帶著微笑,「況且,我兩個師弟剛才已經帶著小師妹離開了。」
柳穆清表情沒變,只是淡定回問:「常老闆,我才剛找上門,你就說鳳家大小姐剛好離開了,試問,如果你是我,你會相信嗎?」
常老闆示意守門老人開門。「柳公子不妨自己進去裡面瞧瞧,常某住處不大,看個幾眼便知有沒有人。」
柳穆清看著大門敞開後一目瞭然的常宅,又見常老闆神色,心知鳳寶寶確實不在屋內,一瞬間,腦海中忽然浮現鳳寶寶之前幾次在柳月家過中秋的情景,哥哥前哥哥後的,中氣十足、活潑得過分,他承認有時感到些微不耐,可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只是想再次好好跟鳳
寶寶說一會兒話,竟成了如此困難之事。
仲夏之夜,星光燦爛,太谷大街上透著一股靜好的氛圍,惟獨常老闆宅第大門前,有一年輕公子垂下眼簾,難掩失望神情,轉頭緩步離開。
常萬達宅第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