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咱們就該偷偷跟著,至少你該跟著,以你的身手,少主不會發現的。」五兒在屋裡等了許久,開始坐立不安,最後索性站在門邊,一直往庭院大門探看。
六兒聽了立刻搖頭。「若是以前,我還有把握不被發現,可是這一年多來,少主勤練武術比以往更其,前幾日我陪他對打,發現他又有長足的進步,現在要打贏他已很困難,想要瞞著他跟在後頭更是不可能了。」
說起這個,六兒就對少主頗為敬佩。他自幼陪著少主練功,剛開始幾年,少主進步十分緩慢,對於招式變化往往需要更多時間才能融會貫通,曾有個急性子的武術師父誤以為他偷懶沒練習,惱怒之下重打他手心板十數下,少主的父親發現之後勃然大怒,當天就將人給攆走,只是,那師父是家主柳平姬親自禮聘而來,結果夫妻兩人因此大吵一架,不過,此是後話。
多年之後,六兒回想起來才明白,原來少主做任何事情都要長時間醞釀,好比養精蓄銳、蓄勢待發的大鷹,初始看起來沒動靜,一旦準備妥當,雙翅張開那瞬間就是氣力萬鈞、石破天驚。這便是如今的柳穆清。
「如果少主跟鳳家大小姐的兩個師兄動起手來,勝算如何?」五兒問著。
六兒今天下午埋伏在安禪寺,看見那兩人將假冒之人的隨從一一撂倒,算是摸熟了他們的功力。「吳子樵不是少主對手,沈霖武功之強不在我之下,少主對付沈霖可以智取,也未必沒有勝算。只是,如果他們兩人一起上,少主就只能應付一段時間;不過,正派習武之人,除非深仇大恨,否則不會以多擊寡。」
「就怕這兩人跟他們師父一樣不分青紅皂白……」
五兒一句話還沒說完,忽見遠處有一道白光平地而起,竄升至半天際隨即爆開,發出不算大的悶炸聲——
剎那間,不僅五兒等四人跳了起來,其餘約莫十餘個柳月家的人馬也全都衝到客房大門前。
這是柳月家的信號火藥,只在情況危急時點燃,意在號召所有人集合。
「少主發的信號!」五兒臉色大變。
「在北街常老闆宅第附近。」六兒態度嚴肅沉著,鎮定發話:「少主只發射一枚,表示局勢還在掌控之中,你們兩個和新兒諾兒留守在這兒。」
他指揮兩名武丁留下,續道:「其餘人跟著我和五總管出發。切記,這裡不是揚州,咱們小心行事,不可引起騷動。」
所有人聽完,一起抱拳領命,由五兒六兒為首,黑夜中向常老闆宅第方向移動,令人驚歎的是,約莫十人居然全沒發出聲響,彷彿寂夜中之魅影。
於此同時,北街有一人站在繁星夜幕下,兩手背在身後,神情嚴肅,正蹙眉凝思。須臾,儘管大街上平靜無聲,他卻目光一閃,利落轉過身來,看著由遠而近的一行人,眼神轉趨銳利。
「少主。」六兒領著眾人,低聲抱拳。
柳穆清看向他。「六總管,你可知鳳家三人已經出城?」
六兒額角一跳、臉色微變,少主待他向來親厚,從沒以如此冷硬的語氣質問他,又聽到鳳家三人出城的消息,一下子慚愧不已,低頭答話:「是屬下一時不察,請少主降罪。」
柳穆清沒應聲,轉而看向眾人,冷沉號令:「今晚找你們來,主要是為了找人。下午在安禪寺擒住騙子的那三人,相信你們當時也都看清楚了,他們原本客居常記酒樓常老闆家中,但據說已經出城。
我們兵分四路,去城外最近的驛站與客棧打聽,發現蹤跡就發信號通報,若四路皆無所獲,就表示他們還在城內,那就立刻回城等天亮再找。」
五兒聽了心底發涼,大感不妙,少主發出緊急信號火藥,居然只為了找出鳳家大小姐!
「今晚少主在常記酒樓聚會時,我還曾看見吳子樵走進常老闆宅第,若在那之後才出城,應是由離此最近的北城出去,不如我和少主一路從北城去追。」六兒提出建議。
五兒眉頭一蹙,差點跳起來掐住身邊的六兒。這時候不是應該攔著少主嗎?怎麼能夠為了戴罪立功,就由著少主胡來!
「少主,此地不比揚州,咱們……」五兒正視柳穆清的表情之後,後半句話已不敢說出口。
因為,少主臉上流露出一股有點熟悉的神情,五兒一看就知道阻止不了。他暗歎一聲,改口:「咱們須得小心行事。我看不宜回去常二爺家牽馬,各自找附近的客棧借馬就行了。」
「如此甚好。事不宜遲,各自出發。」柳穆清手一揮,逕自帶著六兒與一名武丁往北城奔去。
一瞬間,柳月家的人分成四路各自迅速離開。
五兒領著另一支隊伍往東城方向去,但他難以抑制心中興起的異樣。剛才少主的表情,跟他十五歲那年為了尋找不告而別的書法老師一樣,簡直沒半點商暈餘地,固執得嚇人。
都說柳月家少主性情溫和,好似一文弱書生,向來也沒有家主夫婦雷厲風行的霸氣魄力:但是,五兒自幼就是柳穆清的陪讀,他心知少主脾性,一旦拗起來,絕對勢在必得,無人能夠勸阻。
那年,柳穆清自己帶著一批人在揚州城到處找老師,簡直要把城裡翻過一遍;一無所獲之後,又跑去央求父親身邊的第一號追蹤高手,硬要對方帶他出城去找。
結果,最後終於在杭州某一小客棧找到書法老師,原來對方收到家書,擔憂家鄉重病老父,才會匆匆跟家主夫婦道別後,等不及柳穆清回家就迅速離開。
當時,五兒原以為少主是要書法老師返回柳月家,沒想到少主找到人後,珍重話別並送上銀票一張,就與對方分道揚鑣。
對少主來說,這個人一旦被他放在心裡了,就得有始有終;要走可以,但是得與他道別之後,緣分才算了結。